卖枇杷的老人
四月末浙南的枇杷挑上了街市,湿漉漉的街道两旁箩筐里盛有或多或少金黄色的枇杷,还有部分挑捡干净颜色鲜亮的青菜,卖货的老人相互间愉悦地聊着天,时而也会仰头邀请路人尝尝他们新摘的枇杷再做购买。 我是个喜欢串走早市的女人,很少购买,觉得这里的熙攘声可以让人暂忘生活里那份既定的归属寂寥。我满目笑意地走过一串小摊后,再走进街边的小百货店、或饰品店,主动和店主愉快地打招呼,巡视一圈后,告别,迈着轻快的步子离去。所有大小不等的城市,他们早市氛围几近相似,只是物品有所区别,沟通的语言难易有别,但大家笑意里尽显深深的善良与真诚是一样可亲。 离开巷口时,在一位老妇人的招呼声中,我俯身拿起一个枇杷,仔细端详一番,她笑着给我比画是十元一斤,可以剥皮尝尝,可我记起几年前吃过的枇杷酸烈,纵使它样子再可爱,我还是把它放回筐里,点头谢意离去。 吃过一份简单可口的早餐,我就要去高铁站离开这个城市了。匆匆来,匆匆去,我很想为这个地方记下些什么呢,太多的相似,又有哪一幕是触动我心弦,让我为之动容,铭心刻记的事呢?时间尚早,又下起了毛毛细雨,我有意识把麻织的宽沿帽向下拉拉,准备步行四十分钟后,再叫车离去。一刻钟后,竟然走到一个小型的公交车站,停有十多辆公交车。上前询问原来1路公交车去高铁站,起点到终点17公里。还好时间尚足,我上车找个下车较方便的座位坐下,仔细巡视了司机、乘客,阴阴的天,大家郁郁的面孔,安静,太安静,静得像大家今早所着装的较深色衣物,被动地等待在某一刻被支配。 再有几分钟车子就要离开这个站点,这时上来一位挑着两大筐枇杷的老人,他体型瘦小戴顶旧草帽,疫情未过期间蓝色的口罩陈旧起了毛边,两个长方形大塑料筐外面再各套有一个筐子加固,两筐子枇杷垒得高高的,他费力且小心翼翼地安放自己的货品,在我左侧前一排坐下,这两框黄灿灿的枇杷吸引着我的双目,还有这位卖枇杷的老人。扁担(píng)放于脚边,一个筐子一角系着一铁杆秤,另一角系着一个布袋子,里面装有一叠塑料袋。 这时上来一位老妇人,这两筐枇杷同样也吸引了她,“这枇杷新鲜吗?多少钱一斤?” 老人用可以辨清的普通话重复性地回道:“新鲜,新鲜,新鲜。”青筋凸显干瘪且有力手举起起,伸出拇指和食指,示意八块一斤。 这位老妇人,不经意地捏过几个枇杷后,转身去了后排坐下。老人有些失望,把口罩拉到下巴底,加大声音胆怯地说道:“枇杷八块一斤,八块一斤,新鲜的,新鲜的,昨天下午和今早摘的。” 说完,车子广播报道要离开站点。慢悠悠,晃晃然一站一站离去的感觉挺好,望望车窗外,我又把目光移向这位老人。他摘下草帽,有些着急地为自己扇着凉风,他累出了汗,也在紧张与难为情中冒出了汗。前面那位散着长发的女子不满意了,转过头狠狠地瞪了老人一眼,老人立刻停止了自己的举动,用另一只手的衣袖抹去额头和脖子上的汗水,然后转过头再望望车厢的里人,要为自己的行为表示歉意。在他触及我目光那一刻,我按着自己的帽子,向他点头示意微笑,他也安慰地笑了。一路上他把脚下扁担几次往脚下移,其实那根扁担在车辆行驶并未移动多少。他几次回头中,我几次向他点头示意微笑,然后就盯着那筐枇杷看,想着下车前买几个楷杷在车站尝尝。几个呢?四个,五个,六个,最多六个,我可不喜欢在短途车上带吃的东西。 车子驶过一站一站,出了城,老人从布袋里拿出一个装有食物的白色塑料袋,我望着好像是包子。我把目光特意转向车窗外,远处的高层楼房起起伏伏,路边的豪华小别墅一幢幢,可我看不到那里生动感人的生活场景。车子在一红灯处停下,90秒的红灯,可这90秒里我有着阵阵辛酸,羞怯地拭过不自控的泪滴。 老人在吃东西,吃得很难为情。他拉下口罩,吃过一口东西,拉上口罩,面部转向车窗外,粗粗的咀嚼着。转回头,拉下口罩,双手捧起那袋食物,低头吞食——那个袋子装的是一份没有一丝热气的白米饭。也许这是他天未亮急匆匆出门,他的老伴为他备的。生活里上代人和下代人好像是生活在两个世界里的人。有付出的,就有享用的,无私无止境,享用的人何时才能把奉献的人仰望。 再有四个站点到站,我忧心他提前下车,我还没有拿到我想要的枇杷。再他吃完食物,收好的袋子后,我主动和打他打招呼。 “枇杷,六个”并伸出五个手指,和一个手指。再拿出一张较新的十元钱递给他。 他从筐子里仔细捡出一把的四个枇杷,再拿了两个。他几次拿起放下,定要把面上最好的给我。然后解下他的铁盘称,要称一下,车辆驶中,我一再摇手,示意他不用称的。可他执意称过后,从衬衣兜里拿出一个裹有零钱塑料袋,抽出三元钱给我。我伸手接过枇杷,摇手并告诉他不用找钱的。他笑了,从筐子里再仔细捡起四个枇杷伸手捧向我,点头示意我装下。 “好吧,我拿两个。这两个你放下,我吃不了这么多的。” “我家的枇杷好吃!” 我只拿两个,相互点头示意微笑,比先前多了好许的自然随和。 终点站的前一站,老人拿起扁担费力地挑起两大筐他心爱的枇杷下车。司机给他留了足够的下车时间,并叮嘱他小心注意台阶和过往车辆,这站下车的人较多,原来觉得冷漠的面孔也温和了许多,站立静待老人下车后依次下车。大家瞅着那颠簸的扁担,和那颤动的背影沉默了。此刻,我想家了,想我父亲了,这次出差返回第一件事就是回家。 候车室休息等候,我静处一角,静静地吃着我的枇杷,酸酸甜甜,更多的是甜,吃过一个又一个,竟然接连吃了六个。自嘲道,贪吃的人还是留两个夜里慢慢享用的好。 上车前,朋友打电话来,我插开话题,首先告诉他,我刚才吃枇杷了,第一次觉得枇杷这么好吃,真的很好吃! 在这个下午,我想告诉朋友我看到那位卖枇杷老人的故事,觉得一字一字写下来较好。其实,在我望到老人那一刻,我就决定要用文字把他记下来。 我吃了他的枇杷,还让他为我的文字增添又一张新的画面。谢谢您——卖枇杷的老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