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花】同学继会（散文）

　　 国家三年困难时期，我出生在铁西区工人村一座苏式楼房里，我们小伙伴的父母大多都是新中国第一代产业工人。我长到五六岁的时候，正赶上十年动乱的开始。那时，好像一切都乱了套，人们变得异常地狂热，人人自危，每天都在提心吊胆中度日如年，一到天黑，我们小伙伴吓得不敢出屋，也常听到窗外的冷枪声。为了安全起见，父亲把我送到辽北乡下的外祖母家，乡下相对平静，我和年迈的外祖母相依为命……
　　 到了1969年的春天，社会逐渐地恢复平静，工厂复工，学校复课，父亲也能按时上班了，也看到了母亲久违的笑容。我们小伙伴中的一些人，都到了上学的年龄，也开始报名上学。上学没有教室，也没有正经八百的老师授课，几经周折终于有了一间教室，街委的一个办公室，桌子椅子黑板都是旧的，也没有什么教课书，但我们还是欢喜的不得了，我们终于可以上学识字了，常常背诵的就是“老三篇。”这就是我的抗大小学。
　　 继会姓李名继会，他家住我们楼的对面楼，是我小时候，拎着板凳上抗大的小学同学，继会和我年龄相仿好像属虎。继会的父亲在一家有名的机床厂工作，母亲在我们家附近的商店当售货员。继会有一个姐姐，下面一个弟弟，一个长着大眼睛，白净，秀气老实听话的男孩子。
　　 上了一年的抗大小学，我们二十五委，二十六委的两个抗大班合成一个班，有了一个正规的学校，铁西区工人村二校。有了正规的学校，专业的老师，明亮的教室，我们幼小的心欢喜得不得了。好景不长，我们班又被分到工人村一校，一个平房学校师资力量差，又没有一个好的班主任，课时也拉下不少。二年后又被分到新建的卫工二校，窗明几净，有幸遇到一位非常有责任心的谭老师那是以后的话题……
　　 按说一切很正常，过着平凡的生活，平淡的日子，可是这一切有一天被打破,上个世纪七十年代初，各式各样的运动可不少，我十三四岁的时候，我家邻居刘婶被打成贪污犯，刘婶也在商店工作，后来，听说继会同学的母亲也被打成贪污犯不能天天回家，可见当时的他幼小心灵承受的压力。幸亏，继会的对面屋邻居，我的另一位女同学友鹤的母亲，一个非常善良的人的照顾，我真不知道他是怎样度过那段艰难的日日夜夜的……
　　 母亲被打成贪污犯，让继会抬不起头，那双忧郁的眼睛。我对继会更多的是同情，从未表示不屑，但同学间哪能一般齐，玩急眼的时候也是常有的，骂继会的母亲是贪污犯，继会是贪污犯的儿子！每当这时继会也只能攥拳头愤愤而已，他确实是一个老实的男孩子，遇到这样的情况，我也只能把他们拉开，同学中我还是有点威信的。于是，我们成了好同学，但是我不知道怎样安慰继会，我真不知道他的母亲为什么被打成贪污犯，但是那时捡到五毛钱不上交，挨批斗也是有的，要斗私批修……其实，我多少和继会有点同命相怜，父亲在一家有名的化学厂做生产调度工作，也是被排挤的对象，尽管父亲工作上尽职尽责，还是被说成只低头拉车，不抬头看路的老黄牛，昏暗的灯光下，常常听到父亲的叹息声……
　　 后来，形势趋缓，继会的母亲也可以回家了，依旧在商店卖菜，一个瘦瘦的中年妇女，脸上的皱纹不少，在我的记忆里他的母亲会抽烟，也许是生活太压抑了吧！那时候副食短缺，每家每户发了一个购物证，证上标注三十天，每买一次菜，都会用圆珠笔勾上，每天凭证买菜还得排队也有非常拥挤的时候，每次只能买一样菜，买了茄子就不能买辣椒。于是乎，小伙伴们开始在购菜证上做文章，用橡皮擦掉圆珠笔的痕迹，再次购菜的方法也是奏效的，买菜的人太多，拥挤的很，就不能细致板牙的去看清购菜证。我也想试着这么干，但怕父亲说。父亲是一个很实在、很认真、很正直的人。我也有一次买菜没有画证，那是一次购买芸豆，是继会帮了我的忙，继会的母亲正好卖菜……我们家晚上的餐桌上多了一道菜土豆炖芸豆！没有肉，用猪大油就不错了，让我感到欢喜感到满足。打心眼里感激继会……
　　 儿时除了爱养鸡外，还有一个爱好，就是喜欢养鱼，火炬、红箭、养的是热带鱼。热带鱼比较好养，主要是温度和水质。那个年代不重视文化课的学习，一放学就去捞鱼食，养鱼父母并不反对，其实父母也喜欢鱼。继会也养鱼，还让我去他家看他的热带鱼黑玛丽，让我喜欢得不得了。看我喜欢，后来，继会给了我一条黑玛丽，并嘱咐我，先单独养，然后再放到大鱼缸里，我哪把握不住自己的情绪的，也没有那样矜持，恨不得一下子放进大鱼缸里，看一下其它鱼一起汇合的情景，觉得一切都新鲜。继会也来到我家看我养的鱼，我们成了同学加朋友的好哥们，我也把自己养的火炬鱼送给继会……
　　 父母都喜欢养花，喜欢的如醉如痴，虽然我们家住一楼，父亲还是自己在窗外做了木质的花架，养的最好的是灯笼花，夏天一到开得娇艳无比，但是只是灯笼花多少有点单调，继会把他家的癞瓜种子送给我，并对我说：“癞瓜种子坚硬，不爱发芽，先用牙磕开一个缝！”我照吃做法，果然种子发芽很快，藤蔓也长的很快，过了些日子结出癞瓜，母亲喜欢得不得了，癞瓜不仅能看，还能吃，只是皮太厚。水果奇缺的年代，那也是宝贝。
　　 少年在欢快和无聊中过去了，学工学农，宁要社会主义的草，不要资本主义的苗！后来，一个时代的结束。在上中学时的一九七八年，国家恢复了高考，这是多么令人振奋的消息，但是我们浪费多少宝贵的青春，幸亏我们班有位负责的班主任林淑华老师，积极聘请校外辅导老师，但是对大多数学生而言，丢掉的课时太多了，考大学那是梦，我的心也是一阵阵茫然，继会也是如此，学习不是他的强项……
　　 学校恢复早自习，我们必须每天提前到校，一次继会出来晚了，巧遇刚刚下车的老师，他一着急，结果出了车祸，腿部骨折，后来，听说有一段时期，他见到汽车就腿就发抖……
　　 岁月在日月穿梭中一点点过去，我们班的同学有的考上了大学，有的进工厂当了工人，上个世纪八十年代我们家又搬出工人村，那些苏式老楼也在岁月中渐渐地失去了往日的风采，岁月的痕迹，那斑驳的墙壁和我们童年的影子……老同学间都很少见面了。待我再一次见到继会的时候，是我有一天下早班，骑自行车回家的路上，突然的一阵汽车喇叭声，从大解放汽车中跳下一位风度翩翩的青年，戴着墨镜，啊，是继会，他的变化也不小，长得健壮了。他把车听到路边，热情地拉住我，唠了好一阵，生活可以改变任何一个人，见到汽车发抖的他，却成了司机。
　　 那个年代，通信系统不发达，我们又失去联系，也都忙于工作、忙于自己的小家，学习拿文凭，把失去的时间补回来，那是一个热火朝天的时代，我们都想通过学习到的知识改变命运……继会早已有车票，是一位出色的司机，若干年后又听说他开从西站到北站的公交车，一直到九十年代，后来同学多次聚会也没有看到他的影子。前几年，在一次小学同学孩子婚宴上见到了三十多年未见面的女同学友鹤，几十年的往事又涌上心头，打听到继会，好像他的身体不太好……
　　 又过了几年，听说继会的病加重了，他患的是肝病，这也是他不愿意和同学相聚的原因。后来,又听说他过世的消息，不胜感叹，人生无常。如果继会还健在的话，他也快到退休的年龄了，也快享受天伦之乐了!每每同学聚会，老同学推杯换盏之际，注重情感的老同学们还会提起那些过早离开人世的老同学，为他们叹惋……
　　 每当这时，我的眼里还会出现一位戴着墨镜，风度翩翩的青年，那就是李继会，儿时的玩伴，我一起长大的发小，在我的心目中，永远也不会忘记的一位好同学，好哥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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