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

似乎一转眼今年就进入倒数的，中秋节撞上了十一假期，然后有了一个八天长假。躁动的心沉寂了大半年，朋友圈都开始计划着怎样不虚度的节日，朋友想着一起去遥远的大草原走一走，有些许心动的我最终还是决定回家吧，不为什么，只是忽然觉得一天天老去的父母有些孤单，算一算，我们一年陪在他们身边的日子屈指可数，岁月留给父母的时间也越来越少，也就是在今年，我才意识到已经不再年轻的父母对子女也逐渐有所依赖，就像小时候，我们喜欢粘在父母身边一样，心里踏实。

也许是大家今年在口罩里憋坏了，双节假期来临前的回家路途也变得无比漫长，成全了广东一放假就堵的名号。一千五百多公里的路途，从深圳到河南，昼夜兼程的路上归心似箭，藏不住的急切，一直延伸到了那个寂静的小乡村，历经32个小时的车程终于在中秋之夜的12点前回到了熟悉的老家。夜色如墨，阑珊弥漫，穿街拐巷的路灯在等待着回家的我们，半夜到家，幸而一路无恙，朦胧的月色下村子已经早早进入梦乡，刚进院里就看到披衣而起的父亲出来问我们想要吃点啥，一路的风尘焦灼在亲情的温馨里轻松归零，父母康健，一家人都在，每天都是团圆过节。

疲惫的身体不顾一切补了个懒觉，美梦睡到自然醒，绵细的小雨敲着窗不肯停，从夏天到冬天，一夜之间自动切换，南方和北方，在自然的轮回中各自风情，忽然的降温身体有点恍惚，忍不住翻出厚外套。站在屋檐下，看着爸妈打理的小院子，清风繁华，如沐甘霖，除了走道简直就是个小生态花园，一年四季生机勃发，好像随时都会有惊喜。迎着大门口，几株人高的月季花依偎着墙上一幅鹤鹿同春的瓷砖壁画，静静地等待下一次花开。一围清丽的花枝，环成半圆形刚好簇拥着几垅青绿小菜，相互照应。那边的田七和薄荷生命力真是旺盛，脚下一大片翠色，厚绿的救心菜从小到大没有离开过，就像小院卫士一样守护着我们，磕碰流血全靠它。旁边藤枝上结出的大南瓜来不及收获，左一个，右一个，来不及吃。院里随处可见大大小小的绿植盆栽，种着一些我不认识的花草，还有几棵茂盛的果树，经常有小鸟飞来偷吃。院子还是那个院子，而我们已经长大。满眼的绿色，带着春夏的时光，年复一年，孕育着未知的希望，就像岁月约定好了似的，从来没有老过，陪伴着那些我们不在父母身边的时光，盼望着我们的每一次归来。

眼里总是有活儿的父亲还在不停忙碌中，从厨房到门外，从院子到房间，外出采购家里拾整，大事小事没有一样能被他遗忘落下的。我印象里就一直是忙不停的样子，好像从来不知道辛苦似的，现在年纪大了，腿脚也不利索，依然是走来走去的忙活着，厨房前屋，门外院内，承包了家里各种修整拾掇的活儿，母亲成了指挥员，父亲是执行者，我们常劝他多歇着偷偷懒也行，家务活是干不完的，妈妈说也是人习惯了闲不住。我们家每天起得最早的，睡得最晚的，就是父亲。勤劳，朴实，忠厚，不善表达，所有那些传统式父亲的特质，在爸爸身上都是有过之而无不及的展现。有时也会觉得不忍，他们忙活一辈子了，总是在为照顾我们操劳奉献，却唯独忘了善待自己。

回到家里，爸妈总会问想吃啥，想来想去其实家里做什么饭菜都是香的。我们每个人对于味道的惦念都不一样，大家常说记忆中的味道，大概就是来自父母做的饭菜，就是无可替代的美味，那是我们开启味觉认知饮食的起点，哪怕是一碗清水面汤，都可以让我们念念不忘。在老家，没有高档商厦，也没有霓虹流光，无所谓吃什么用什么，心情在哪儿都是舒坦的，而这样松散的轻快是在任何地方都不具备的，似乎身体随着环境变化已经习惯了自动转换，压根不用思考。工作的地方每个角落都泛着焦虑的气息，很多人说失眠睡不好，我也是一样，不过这个问题一回到家里就自动消失，十点前准能进入梦乡，早睡早起跟养生似的，在家呆几天心宽体胖的。也许，是内心深处的潜意识提醒着我们，父母在的地方才是家，永远都是我们温暖的依靠，正因为如此，我们才有面对栉风沐雨的勇气。

前不久和爸妈打电话，我们聊到了时代观念，聊到了婚姻的看法，聊到村里一些老人的相继生病或死去，琐琐碎碎的事，他们说着我听着，这么多年第一次和父母聊电话一个小时，忽然意识到这么多年对他们精神上的忽略。我们在外面工作，习惯了独立和自主，习惯了选择性告知，很多事情都不方便跟父母细说，往往只是告诉他们一个结果，时间久了我们的生活里父母似乎成了可有可无的对象，他们对现在的我们一无所知，因为我们从未让他们参与进来，而恰恰，对于他们来说，哪怕是听我们吐糟几句，说说最近发生的事或是遇到了哪些人，好的坏的都没关系，他们内心想要参与和被需要，而不只是给他们买东西的疏离感，就像我们想要在工作上被关注认可一样。很多人说和父母有时会相对无言，父母在我们面前也是欲言又止，大概就是因为，我们的心无意中关闭了那扇门。

无所从来，亦无所去，如果活着就是一场历劫，那么我们的每一天都是劫后余生。时光不知愁，青丝暮成雪，眼看着父母从大步流星到蹒跚慢行，成了腰弯背驼的老人家，岁月的可怕恰在于我们对失去的浑然不觉，大自然云卷花落时节如流，生老病死也是我们注定必须面对的经历，时间面前，我们没有筹码，只有在还来得及的时候，尽量少些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