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了攀枝花
大西南,早春二月。绵延起伏的山峦,殷红的色彩涂满山梁。远远望去,好似晨起鸣唱的雄鸡,气宇轩昂,巍峨岿然。“雄鸡”额头的红冠在晨曦中舒展绽放。光秃秃的树丫上,那红冠又好似一盏盏红灯笼高高悬挂于野草枯黄的山坡,攀枝花开了!如火如荼的热烈,瞬间,把我那从太行吕梁裹挟来的一身寒气驱赶殆尽。 见到盛开的攀枝花,随之诞生了我视觉世界里的吉尼斯记录。说起这份儿缘那,时针就得拨回到上世纪90年代。那是全国冶金纪检监察系统在祖国西南边陲的一次盛会,作为秘书有幸随同领导出席,眼界大开,又一次感知了什么叫“天外有天”。金沙江、雅砻江在峡谷中流淌激荡的多民族融合的风土人情自不必说,单这攀枝花就有的聊。 此地在北纬26度之间,到底是离赤道近了一些,气候也就独特,属于南亚热带系统嘛,常年无冬,每年平均气温有27摄氏度,四季阳光灿烂。抗旱、耐寒、喜好阳光的攀枝花就和向日葵一样追随炽热的太阳而迸发着勃勃生机。多数生长在山梁、陡坡、小路边的攀枝花树自然也就长得粗壮挺拔。眼前繁花盛开,它像一个钢铁巨人般耸立,满树红花,艳丽似霞,殷红的花朵犹如英雄的鲜血。难怪当地人又把它誉为英雄树。 的确,攀枝花可以称得上是一种奇特的植物。它先开花,后长叶、结果,有点像北方的梧桐或玉兰。每年的初春,暖暖的春风一夜间吹红了满树的花朵。褐绿色的花萼托起五片殷红的花瓣,就像慈爱的母亲手心里捧着的婴儿,娇嫩鲜活。五片花瓣软软的,就像婴儿的耳垂,轻揉就会流出一汪黏黏的液汁。花瓣包裹着粉嫩嫩的花丝。花丝就如菜园子的篱笆桩,环拥着花柱。花蕾初绽时,花丝呈粉红色,花朵盛开时,花丝呈橙红色或深橘色。花柱的柱头此时就像光着脚丫的美少女,露出五个俏丽的脚趾肆意地张扬。褐灰色的花粉窜在花丝的顶端,恣意地卖弄舞蹈,妩媚妖娆。微风中,一股淡淡的芬芳扑鼻而来,轻嗅之,甜甜的香味沁人心脾。 忽然有那么一天,沁人心脾的攀枝花竟成了一座城市的芳名。相对于几千年的华夏文明而言,这座城市简直就是巴山蜀水的一个初生婴儿。 许多上了些年纪的人还曾记得,上世纪进入60年代后,中国的周边环境变得扑朔迷离。在东南沿海,美国一直占据着台湾海峡,并支持台湾蒋介石集团袭扰大陆;在西南中印边境,双方一直互存戒备;在东北,美国驻兵南朝鲜和日本,对中国和远东和平构成威胁;在南面,美国悍然发动侵越战争,把战火烧到了中国的南大门;在北部和西部,中苏关系紧张,原苏联在边境陈兵百万,战争一触即发。在如此严峻的形势下,**把中国地理区位划分为沿海地区(一线)、战略后方(三线)和中间地带(二线),认为我国必须立即着手做好作为战略后方基地的三线建设。攀枝花以其储量丰富、完整配套的资源优势和位于西南腹地易于隐蔽与祖国南大门连接的地理优势,被确定为国防三线最理想的钢铁工业基地,列为大三线的重点建设项目。1964年5月,党中央正式作出了开发攀枝花的战略决策,从而揭开了攀枝花建设史上光辉的一页。 自打三线重点建设项目在金沙江畔落地,攀枝花便成了攀枝花钢铁公司的代名词。听老攀钢人说,攀枝花开发前,这里基本是“不毛之地”。攀钢主厂区所在地弄弄坪,建厂前除了一棵70多年的黄桷树,除了树下住在低矮破烂的泥巴房内的七户游氏农民外,全是荒草遍地,乱石成堆。古有所传, 这里曾是诸葛亮“五月渡泸, 深入不毛”之地。 山岭连绵, 峡谷幽深, 人烟稀少, 交通闭塞, 且远离城市。在这样的环境下进行大规模的现代工业建设,其难度之大可想而知。建厂初期,在铁路、航运都不通的情况下,建设攀钢所需的3150万吨物资全靠汽车和人力运到攀枝花、搬上工地,“两山夹一沟,大沟连小沟,走路凭两腿,运货靠肩头”是当时运输条件的真实写照;在生活上,攀枝花干热型气候使绝大多数参战职工不适应,鼻血常流,再加上无路(铁路、公路)、无水(自来水)、蔬菜和副食品要从成都、昆明等地运来,量少且难以保证供应,职工只能长期吃粉条、海带等干粮,喝浑浊的金沙江水,不少职工拉肚子、患肝炎,“天是罗帐地是床,野菜盐巴下干粮”则是当时生活条件的缩影。还听说,那时建设者们住的是“干打垒”,就是在坡上挖个坑,顶上搭一些席子、草帘子、油毛毡之类的东西遮风挡雨,可是这些易燃物,在大太阳暴晒下经常会自燃起来,曾发生过午睡的儿童被大火吞噬的惨剧。这也是当时让大人们最不放心的事情,因此有孩子的职工下班往家跑的第一件事就是看看家里着没着火。由此可见,在那样艰难困苦的条件下,攀枝花的建设者们仅用五年时间就建成了年产150万吨的大型钢铁企业,堪称我国冶金建设史上的奇迹! 如此伟大创举,为多数人所熟知恐怕是八九十年代以后了。即使“钢铁圈”内,建设之初听说攀枝花的人也为数不多。然而,我却例外地在上初中的时候就知道了“攀枝花”。 情况并不复杂,稍加梳理即可知其所以然。关键词——表姑父是十九冶的。表姑年英,和奶奶住一个村儿,是奶奶一手拉扯大的侄女,因此探亲回家的年英姑父,头等大事便是看望奶奶,更免不了奉上些孝敬的礼物。赶上寒暑假时,我和双胞胎弟弟也从省城回来,四川攀枝花带来的“好吃的”就一准让我哥俩分享了。于是,“攀枝花”便如雷贯耳。更让我们刻骨铭心的是,那年暑假,弟弟的肚儿疼(急性胃痉挛)的毛病又犯了,疼得满炕上搏愣,就是这个从攀枝花回来的年英姑父骑车送十里开外的县医院救的急。 十九冶是攀枝花参战队伍中的主力。有段文字这样描述了他们的壮举:公路不通,就背上行李,打着红旗,翻山越岭;没有净水,就到江边用脸盆去端混浊的江水;没有菜刀,就用瓦刀切菜;没有宿舍,就因陋就简、就地取材盖“干打垒”。广大建设者们藐视困难,迎难而上,在困难的环境中,安下了营寨,站住了脚跟,摆开了战场,展开了战斗。高大魁梧的年英姑父是许许多多建设者中的普通一兵,他获得的最高荣誉是四川省的劳动模范,他英年早逝殉职在攀枝花建设一线,诠释了他生命的全部意义。那时,年英姑姑千里迢迢赶去攀枝花,但也未能见姑父最后一面。多年后儿子(蛮小)长大成人,才将父亲遗骨起回掩埋故土,寄托不尽的思念。年英姑父在老家的墓地,紧挨着我家祖坟。如今,每当清明上坟时,弟弟总会虔诚地为年英姑父烧纸磕头,感念攀枝花回来的姑父的“救急”之恩。如此这般,攀枝花在我们的心中便也四季常开。 更何况,神奇的攀枝花,经与更加神奇的钢铁大鳄绑定,进而繁衍出一座美丽的城市,她的前世今生,注定有许许多多神奇的故事。殷红殷红的攀枝花,若天边的云霞,真是连看看也赏心悦目,让你不想也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