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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随笔

灵魂的绝响

散文随笔2023-05-16132举报/反馈

我的书房墙壁上挂着老祖宗颜真卿的《竹山堂连句帖》影印本。闲暇端坐窗前,我会望着那字遐思无限。想想唐朝那个率领千军万马驰骋疆场的男子,竟可以气定神闲地用柔软的毛笔将字写出如此的风骨。那字,刚正硬朗如着长襟的传统男人在青石板街步履如风,秀润丰美如大家女子虽待字闺中却襟抱万千,字里行间蕴藏着凌厉的刀锋,包容着清正饱满的堂堂君子气度。那种沉雄刚正之气,使我能够跨越千年时光的历史烟尘,听到他灵魂如劲竹拔节般的音响。

若以画论,我最仰慕的是吴昌硕的境界。阳春三月,翻开他的画册,我便在瞬间进入了幽暗静谧的时光隧道,和我仰慕的大家四目相对。这个清末诗书画印的大家,身材不高,体形瘦弱,他就那么一袭长衫地立在历史的深处闪闪发光,映得我年轻的眼睛一片明亮。他是中国传统文化涵养的一座高峰,他瘦小的身体里包蕴着无限广阔气吞山河的文化精神。

花和鸟本是精细玲珑之物,吴昌硕亦终年生活在柔媚的江南水乡,然而他的花鸟画笔墨坚挺,气魄厚重,恣肆酣畅,雄健苍茫。中国历史上,大约没有谁能够把花和鸟画到如此具有生命力量和厚度的。

经历成就人生。吴昌硕早年困苦,流浪四方,后刻苦求学,悉心攻书。他的书法用笔结体皆一变前人的成法,力透纸背,独具风骨。篆刻初学浙皖诸家,后上溯到秦汉印玺,不蹈常规,钝刀硬入,苍劲有力,横扫百代。1913年,吴昌硕被推任为西泠印社首任社长,成为独步天下的一代宗师。我在吴昌硕画集的扉页上写下了“最爱”两字,并时时捧读品赏。几年间,小书伴我走过了许多日月。很多的夜里枕边,我心随画,深深地进入自然界和一个人的灵魂。我仿佛听到了自然界生命的喧哗,听到了他灵魂深处的声音。

吴昌硕笔下的梅兰松竹,尤其是那泼泼洒洒、热烈艳丽的秋菊,花大如碗、高贵明艳的牡丹,还有嶙嶙苍石,都是有生命、有声音的。他曾为被雪压折的梅枝而伤心赋诗,曾为挚友任伯年的逝去而“临风百回哭”。这样一个沉潜研修艺术、真挚待人待物的江南男人,自然没有水样的柔骨,而是刚正凛然的雪样精神。他赋予了每一个物质以清正的生命,它们在自然界里蓊蓊郁郁、毕毕剥剥地生长着,活得如他一样舒展张扬,持重沉稳。它们也是上帝造就的和人平等的生命,自有高尚的不可亵渎的尊严。而吴昌硕自己对大地和人生拥有绝对的至高的理解和尊崇,历经沧桑却无碍于其生命大美至善的本色。他笔下的摹写那样凝重、典雅、素净,充满着生命原始的热烈。

若论文章,翻来覆去想读的只有鲁迅的作品。世人说鲁迅的杂文是现代文学的最大收获,那只是显示了他的斗士风范;他的散文和小说才彰显了哲人之思和赤子之心。读先生的文字,我真的认为他是喝狼奶长大的孩子,他的性格不合东南的风水,我甚至怀疑他身上有胡人的血脉。《雪》、《枣树》、《狂人日记》等,让后人只有掷笔长叹的份儿了。“创造伟大的作品,必须有驰骋天宇的伟大精神。”先生生前已给出了答案,也立起了一杆苛酷的标尺。

呜呼,先哲们早已远去,后人只能透过纸上的方寸之地寻觅他们精神的风骨,感知他们灵魂的绝响。不知道这是文化的幸运还是不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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