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羊游戏
进入冬季,天气就寒冷起来。我想起童年时的冬天,那时侯天老爷好像老是阴沉着老脸,它不高兴的时候,还打一下喷嚏,喷出一大地的雪粒。那个北风也看天老爷的脸色行事,把寒冷的气流放出来,刮得光秃秃的树枝呜呜地抽泣,让树木站在村头路边,很伤心的样子,也让人难受。行走的人们也跟着伤感,掴鼻涕,揉眼睛。 我们小孩子们不管天老爷的脸色如何变化,还是高兴得像狗儿一样在地上数米粒,把天老爷落下来的雪粒当作白花花的大米,只不过捏在手心里,不一会儿化掉了,是一滴水,空欢喜一场。这个游戏不好玩,我们换一种游戏。在这个大冷天里,玩什么游戏呢? “玩杀羊游戏。”建平说,“很好玩的游戏。我在走亲戚的时候,看到那里的小伙伴们玩,我也参与一起玩游戏。” “怎么玩?”大家问。 建平说:“有一个领头羊,它后面跟着一串小羊,让一个杀羊的人逮小羊。逮住的小羊就变成杀羊的人,逮不到小羊,他一直是杀羊人。” 大家兴高采烈地赞成。但是,玉书问:“谁赢,谁输呢?” 建平说:“杀羊人是输方。” 建朋问:“谁担当输方?” “选两个人出来,”建平说,“出剪刀、布。哪个赢,哪个就是领头羊。”他伸出右手,“来,我俩先来。” 建朋也伸出右手来。两人齐声喊道:“剪刀,布。”结果两人同时出剪刀。这轮不算数,又重新第二轮。他俩又同时喊道:“剪刀,布。”建朋出拳头,代表石头;建平出巴掌,代表布。布袋装石头。大家喊道:“建平是赢家。” 我就在建平后面,扯着他的后衣襟。玉书在我后面,扯着我的衣襟。再后面是高良、黑毛、黑伢等人,形成一个长长的羊队。建平半弯腰,身子向前倾,我们在后面弓着身,随着他摆动。 杀羊人建朋不能杀领羊人,只能杀领羊人的后面的任何一只羊子。所谓杀羊子,不是真正杀羊。只要捉住其中一个人,逮出来,就算是赢家。 我们就在村庄中心的空场地上玩杀羊游戏。这个地方是何家坟,也许在很早以前,是何家的人死后埋葬在这里。我童年时的何家坟是空地,也没有何姓人家。但是,我记得在夏天里,雷阵雨之时,水流汇聚到何家坟。我们玩水,就在浑水里摸索,还能摸到铁钉子,这是钉棺木用的铁钉。说明这个地方原来就是坟场,只是年代久了,何家无人,后来的人把坟场平了,周围都建有房子,仅是这个地方没有人建房子。人们不会把房子建在坟地上。这样,就留下很大的一个空间,也成为全村庄的活动中心。 游戏开始了。建朋就面对着领羊人,跑过来抢夺羊子。领羊人就抵挡,后面的羊子跟在领羊人身后摆尾巴,避开杀羊人的抓捕。杀羊人向这边杀来,羊队向那边摆去。杀羊人撵过来,领羊人挡过去。有时候,羊队就围着杀羊人转圈子,众人搅得尘土飞扬。 有爱赶热闹的大人拢到跟前看我们杀羊,他们在一旁跺脚拍手,喊加油。有时候,大人还指点建朋如何抓羊。 我们看到有观众来观看我们做杀羊游戏,更是信心百倍,个个精神奋发,左右来回奔腾。 初冬天气,寒冷而干燥。尽管地面有雪粒,但是被我们搅和灰舞尘扬。很有一会儿,建朋没有杀到一只羊子。他有所激怒,向领羊人建平撞来。建平笑嘻嘻地说:“错了,错了。扑后面的羊子。” 我们跟在建平后面摆动,避开建朋的抓捕,并且也跟着起哄:“来呀,来呀!我们在这里。” 建朋却一头撞向建平,把他撞到在地上,伸手抓住建平的双手。他喊道:“抓住了。终于抓住了。” 建平察觉杀羊人有意违反游戏规则,便弹跳起来,招呼道:“杀羊人疯了,要吃领羊人啊!”我们在后面一哄而上,共同把建朋按倒在地下。大家堆成人堆。站在一旁看热闹的大人喊道: “乱套了。大伙儿都起来,重新来。” 我们站起身来,在原地又蹦又跳,还大声吆喝道:“啊哈……” 众人的喊叫声直上云霄,将安静的村庄闹得热闹非凡,鸡狗也不安份起来,它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就近的鸡子在“咯咯”叫,狗儿也跟着一起“吭哧”地有些狂躁。大人们都来看热闹,相互打听着是发生了什么事。 当大人们知道是我们十几个孩童在何家坟玩杀羊游戏,玩得这么欢快之时,他们说:“再重新来一次。” “我当领羊人,”建朋指着建平说,“你做杀羊人。” “行。”建平说,“我做杀羊人。但是,你不能做领羊人,这一局,你败了,只能摆羊尾。” “哪个当领羊人?”建朋问。 “我后面的羊子往前挪。”建平说,“这是规矩。大家不能坏了规矩。” “我就做一回领羊人不行么?”建朋很想要做领羊人。 这时,有大人开口说话:“要遵守规矩。不按照规矩行事,就要乱套。” “就按游戏规则办。”我趁机说,“我侯补领羊人。大家现在都排到我后面来。”我看建朋没有动,对他喊叫,“到后面去,摆羊尾。”羊队很快排好了,在我后面的是玉书。建朋看到大家都排到了,他只能做羊尾。 场外的大人们喊道:“开始了。”他们要看我们新一轮游戏,如何杀羊子。 “杀羊子啊!”只听见建平一声吆喝道,“我要杀羊子啊!”他提起两脚在原地跳了跳,抬起双手,低头向前冲刺。 我领着身后的羊子左抵右挡,招呼着身后的羊子们左右摆动。在一旁的大人们大声喝彩:“好。”并且,有一拨大人在指点杀羊人:“往这边杀。”又有一拨大人在指点我们羊队:“向那边摆去。” 我们就在空场地上又蹦又跳,把尘土搅得飘飞。就在树上的喜鹊站立在树枝头上“喳喳”叫唤,似乎是在为我们叫好。杀羊人建平不直接冲击领羊人,而是直击羊队的中间,或羊尾。我领头的羊队在我身后躲避着杀羊人,有时抱成一团,让我撞击杀羊人。按游戏规则,我身后的羊子只能躲避杀羊人,不能抗击杀羊人。 建朋没有当上领羊人,心里有些不爽。他在羊尾后乱蹦乱跳,故意挑逗杀羊人建平,时而给建平一拳,时而给建平一脚。但是,建平要去抓他时,他却一扭身跳到另一边。引逗得观看的大人们在指点中哈哈大笑。建平以为大人们在嘲笑他的无能,不能逮住一只羊子。他有意向我虚晃一下,然后直扑羊尾的建朋。这回,建朋正扬起一只手要捣杀羊人一下,却被有防备的杀羊人建平拽住了手,拉出了羊队。他高声叫喊道:“我逮住了。我逮住了一只羊子。” “这回不算,”建朋说,“是我自己送给你的羊子。” 我看到杀羊人已经杀到一只羊子,只好立起身来,宣布:“杀羊人又轮到建朋。”大伙解散开来,在原地起哄。大人们也说:“杀到了羊子,这只羊子应该作数。”他们有事情要做,没有闲时间陪我们玩杀羊游戏。 建朋不愿意再担当杀羊人。我们一起玩了两轮杀羊游戏,也有些困乏。大伙儿约定,晚上再到何家坟玩杀羊游戏。 冬日里,天短夜长。夜晚来临得早,北风更加紧凑,吹得屋外的树枝呜呜地哭泣。我们吃了晚饭之后,惦记着白天的约定,要到何家坟玩杀羊游戏。这个场所是当年的公共场地,大人们在吃饭或饭后,喜欢聚集在那里,谈天说地。那个时代,我故乡没有电力,更没有电视之类的电器。漫长的冬夜里,呆在家里有些难受。女人们在家里还要做针线活儿,男人们在家里无事可做。大家不约而同地来到何家坟,蹲在避风的屋檐下的墙根边聊一些家常话。 我在夜幕的掩护下,转过一条巷子,就来到何家坟。看到有五、六个大人在墙根边聊天,只见他们嘴上的烟头在夜色中一明一暗。玉书从他屋子里一边走出来,一边喊道:“杀羊子啊!” 我也跟着他吆喝道:“杀羊子啊!” 小伙伴们陆续来到何家坟,有建平、建朋、黑伢、高良、黑毛、建洲、三和、记国等人来了。在夜色里,大家吵吵闹闹,怎么分配领羊人、杀羊人角色。这时,有两个大人丢掉烟头,说:“我们来吧。”他们在我们的诱惑下,趁着夜色,回忆过去的童年时代。 于是,一个大人说:“我做杀羊人。”他弓着腰身,双手伸向前,在原地左右摆动跳跃。另一个大人喊道:“小伙子们,来呀。”他站在杀羊人对面。我紧跟在他身后,扯住他的后衣襟。我身后是建平、建朋等人。 夜晚的杀羊游戏开始了。是在大人的领头下,玩杀羊游戏。我们更加欢呼雀跃,在墙根边聊天的大人们也不闲聊了,站在一旁看我们如何杀羊。 半个月亮从东方的大别山上悄悄地升起来,在破云里穿行着,也把淡淡的月色投到清冷的大地上,撩开了夜幕的一角。我们一队羊队在朦胧的月光下,同杀羊人在空阔的场地上周旋,喊叫声,吆喝声响彻夜空。又吸引来不少的大人们,他们在好奇心的驱动下,出门看热闹。他们看到我们这些调皮的儿童们在两个大人的带领下,玩杀羊游戏。大家觉得新鲜,在这无聊的冬夜里,打发漫漫的夜晚,有些大人不知不觉地也加入到我们的杀羊游戏中来。 有些女人们在家里听到村庄中心传来嚣闹声,有些坐立不安,跑出门,看热闹。她们看到自家男人同我们一道在冲冲杀杀,悄声骂道:“老不老,小不小,在一起疯癫个啥子哟!” 只有我们正在玩杀羊游戏的人,才知道个中滋味,那是童年的一份天真!我不知道我现在的故乡儿童是否在玩我儿时的这种杀羊游戏? 草于2015年12月4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