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师生一场，就是一次美好的遇见
|
周末的晚上，老友三人小小地腐败了一回，有个家伙弄了瓶好酒，点了盘子螃蟹和几个小菜儿，慢慢地剥着，呷着，咸咸淡淡地聊天。 因为不经常吃，对付起来感觉颇为笨拙。我一手拿着螃蟹，一手用筷子一点一点地往外挑蟹黄儿：“这家伙挺不好对付，应该有配套的餐具才好，我想，最好是银制的，小巧玲珑的。” “还银制的，小巧玲珑的，你以为是纤纤玉手，樱桃小口的公主小姐啊？”一个家伙嘲笑我，就在嘲笑我的当儿，螃蟹的大螯扎破了他的手，嘻嘻，这螃蟹够哥们，解恨！ “不好对付吧，嘿嘿……”我一脸坏笑，看着他。 “张牙舞爪的，是不好对付，估计和你的弟子一样。” “我弟子怎么了？”一提弟子，我语气里本能地带着警惕和反击。 “难对付啊，一个个给烧炸了的螃蟹似的。” “别乱说，他们都是很正常的孩子，并非你们想象的那样儿。” 他们都知道我是典型的护犊子，相视一笑，专心致志地对付手中的螃蟹。 “除了不大学习，我们都是好孩子。”我耳畔突然响起了这么一句，说这话的，是小易。 一 小易是我接手机电班语文课之后认识的第一个学生。 虽然内心做足了准备，但当我推开门走上讲台的时候，还是狠狠地吃了一惊：大约三十多个学生，松松散散地坐着，有的课桌上光溜溜的，别说笔和练习本，就连课本都没有！其中更有一个高高壮壮的男生，翘着二郎腿，身子歪靠在后排的桌子上，两手端着手机玩得那叫一个入迷。 我当时就明白了，给他们上课，老师的知识修为是次要的，关键是怎么收拢人心管好课堂秩序。 在教室里不停地转着，边走动边讲，顺手拍打一下坐得歪歪斜斜的学生，小声督促把课本找到翻到哪页的位置，当我轻轻地拍着那个男生的肩膀，示意他坐端正放下手机的时候，他斜了我一眼，半是惊讶半是不服气的样子，我站他身边，微笑着看他，僵持了半分钟，他放下了二郎腿，稍稍端正了些，手机从桌面挪用到了桌洞里，依然在玩。 当下课的铃声响起，离开教室的时候，我特意瞧了眼座次表，哦，他叫小易。 二 等我第二次给他们班上课的时候，小易的座位空着，我以为他逃课，问旁边的同学，他们说小易因为玩手机的事与老师发生冲突，被家长领回家反省去了。 这熊孩子！我眼前浮现起他翘着二郎腿，斜靠在后排桌上明目张胆玩手机的样子。 不是什么省心的孩子，也许这次回去就不再回来了吧，上学对他本来没什么吸引力。 在家呆了一周，小易又回到了教室，依旧是玩手机，依旧是歪歪斜斜松松垮垮的样子，只是稍微收敛了些，但依然无法让老师欢喜。 说实话，小易没给我留下什么好印象，不只是不学习，我不喜欢他那吊儿郎当把什么都不放在心上的样子。 但我只管上我的课，维护好上课时基本的纪律。唉，随他去吧，谁也管不了谁一辈子。 三 每当我有上午第一节课的时候，我一般就不在家里吃早餐了，在路上，学校门口的小早点铺，一碗稀饭，一个鸡蛋，一块钱的油饼对付肚子。 那天我起得晚了些，到早点铺的时候，已经到了快上课的时间，我匆匆忙忙地吃完，给老板结账的时候，一个声音风风火火地从门外传来：“你找错钱了！”然后，一把零零碎碎的钱摆在桌子上，“我给了你二十，你找给了我九十五！”老板拍了拍手，一叠声地道谢，看来他是把二十的纸钞当成一百了，唉，这老板要这样晕下去，不赔掉底裤才怪！这样的好事怎么就落不到我的头上，如果真落了我头上，我会不会跑回来退给老板？我默默地拷问自己，扭过头来看那善良的小伙子——是小易！ 唉，马上上课了，你不知道吗，退钱有什么慌的。这不爱学习的孩子，什么时候也不把上课太当回事儿，我想。 四 一段时间的磨合之后，我渐渐适应了职专的课堂节奏，我与学生的关系也渐渐地有了一定默契。 相互妥协，我改变了原来习惯的普通高中教法，减少讲课时长，加大密度，穿插一些与社会人生更密切关联的小故事，如果学生表现得比较好，我有时还会奖励他们自由几分钟，慢慢地，小易似乎不那么讨厌了，他有时见了面会主动地打个招呼，虽然还会玩手机，却不再那么放肆，我觉得他像一个小小的刺猬，不知什么时候慢慢地藏起了浑身的刺。 但他依然不爱学习，有时在课堂上会趴在桌子上睡觉，唉，睡就睡吧，至少不影响他人，也不影响老师的情绪。 五 那一天傍晚，我在办公室打一篇稿子回家晚了些，老婆估计早做好了饭，再不回家肯定又要挨叨叨了，我骑上自行车急匆匆地往家赶。 快到十字路口的时候，前面“咣当”一声，一辆飞快的摩托车撞倒了骑电动车的妇女。骑摩托车的是一个大约十八九岁模样的小伙子，他扶起摩托车，瞧都不瞧坐在地上的妇女，搭腿就想开溜，这时一个小伙子挡在了摩托车前面：“往哪去，下来！”义正辞严，接着，三四个小伙子围住了摩托车——又是小易，那几个围上去的，全都是我班的男孩子！ 我看了看表，已经七点十分，这个时间，应该是班主任在班里“生活指导”时间，这几个小子从哪里冒出来，该不会又想逃学去网吧打游戏吧。 但我此时，没有任何责备，相反，一股柔柔的温暖慢慢地从我心底上涌，一股自豪的情绪堵在了我的嗓子眼儿，眼里竟然有一种雾蒙蒙的东西——嗯，不错，这就是职专的孩子…… 六 后来，我在学校的运动场上散步，遇到了小易，我就拉他陪我走几圈儿。一边走着，一边天南海北地闲聊，我问了他许多，他也说了许多，他爱打篮球，乒乓球也打得不错，但他就是不爱读书学习：“我不是那块料，真的，老师，不光你的课，我什么课都没多少兴趣。” 我聊到了他们的同学。“其实，我们都不是坏孩子，真的，老师，除了不爱学习。”他尴尬地挠着头皮，傻笑着。“你们不是坏孩子，可也算不上什么好孩子，尤其在爹娘和老师眼里，是不是？” 小易笑了，夕阳透过高高的杨树，把那金色的阳光洒在小易的脸上，给人一种柔柔的暖意。 此时，我突然感觉，所谓美好，无非是一种小小的暖。在不经意之间，释放出一种令人温馨的东西。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