犹画残荷
几间旧屋,残墙断垣,半开的柴扉。旧篱疏院,小庭寂寂。庭中有树,落尽叶子,枯枝斜曳着犹入白云,似一抹瘦笔下的写真。来得通透,淋漓。可以听见北风划过草地,掠过星斗的腊腊声响。似一只老埙,在雪天里,迎着缕缕梅花香雪,痴痴吹奏。 那声音凛冽,穿透心房。越过许多岁月苍凉,直抵屋后的荷塘。此刻,水冻雪漫,一支支残荷,在塘中,不再袅娜,不再风卷荷香,不再粉缀蝶舞。唯有残败,唯有枯瘦,唯有萧瑟与寒凉。 然而,此刻却恰好秋天。越加的喜欢这秋风小庭院里的清冷与闲适。不再拥挤,花开蝶飞;不再纷扰,燕扰蛙声鼓噪。秋风,好似一把偌大的扫帚,横扫了天地。立时,天地清明起来,天高云阔。唯有蓝天白云,唯有秋水池塘。 说到此,自然是,就不会忽略屋后的池塘。藕出荷败,几一枝残荷,是秋天枯黄田野里,最美的一笔写生。纤梗孤瘦,横塘秋意,清澈的池水,夜晚,映照着月白星疏,袖着一抹微云,飘呀飘,低吟;白昼,含着远山近村,弯着小小村庄,似一直摇篮,摇呀摇,浅唱。 立在塘边,耳边秋风穿过,玉臂丝丝寒意,骨子里有种舒透,心里有种欲言又止。不是离愁,也不是爱恨,说起来,也许不会相信,当,不再爱一个人,连恨也没有,是一种忽略。从没有过牵扯,从没有过往来。此生,就从没有遇见,没有丝毫印记。 看看,塘上。穿风秋燕,飘逸,悠闲。衘一颗莲子,抛在巢附近,留下标记似的,一定是给明春的来,不至于走弯路吧。燕子的天真,总是被投机取巧的几只老鼠破坏掉。老鼠们窃取了那一粒莲子的心事,偷偷的拖进了洞里。望望水深处,鹤影轻掠,含烟抹翠。鹤声雨声搅扰一起,令此刻的秋意涂乱了红蓼秋意。 那时候,天天对着一池枯荷乱涂乱抹,不厌不倦。其实,并不会作画。但是,很是喜欢。关于欣赏,说来更是有些惭愧,可能无法参透画意,也无法挖掘出画中的内涵。然而,我想无论何种意境,怎样的画风,那些绘画的本身,都具有着厚重的生命力的。无关风雅,无关附庸,只是随性,率真。也因此,会突显出意境,使然。 一幅画,一片风景。不是仅仅看山是山,看水是水,也不仅仅是看山不是山,看水不是水的。所谓的风景,本身可能没有什么,而,在与欣赏它的人。不同的人,看出不同的风景,不一样的心境,就有不同的意境。大浪淘沙,欣赏的是一种气势磅礴,也足能欣赏出之后的风平浪静。马踏飞燕,欣赏的是一种蓬勃的生命力,也足能够欣赏出一往无前的气势。 想象,秋风至,秋风起,秋风归。雪花儿来,雪花儿飞,雪花儿至。荷塘雪声,薄脆的雪花儿,沙沙的似一只只蜻蜓落在枯荷之上。栖定未定之间,翅羽闪着阳光斑斓,大大的眼球洞察着利析秋毫。此刻,恰恰,一缕箫声穿过,雪洗凡尘,周围越加清寂。 喜欢这秋色连着冬雪,着衔接的当口。寒烟素白,清雪枯荷,残梗枝断,一抹晚霞,雪化凝霜,缠裹在枯荷叶上,抱死不分离的琉璃心性,感染着心慈面冷的诸般生灵。 此种时候,拂去所有杂念,痴想。最好就是坐下来,安静与池塘边的萧瑟孤寂,尽享着秋风萧瑟。就好似一曲走入尾声,就好似一幕跌进谢幕。敛声静气,呵手握笔,泼墨绘画。雪花儿落入砚中,抖动的风落入墨中。玉手儿纤细,腰肢儿袅娜,眼儿清亮,人儿清爽。 一笔瘦山,一笔瘦水,一笔瘦岚烟。一笔瘦雪霜,一笔瘦红蜓,一笔瘦菊黄,几笔枯莲蓬枯了的荷叶枯了的荷塘。越画心里越是宁静,越画人儿越是超然。墨熏水染,暗枯的风景里,唯一的亮色就是枯荷的莲子,那是荷的眼睛,在荷塘中延展着画意,游走在心田的阡陌曲径里。 展开手儿,手心向天。任由向晚的清雪飘落,落在手心里,掌心化雪,雪是冰凉的,而手却是温热的,是心儿的温度。用着手心的温度把雪花儿慢慢融化,直到看见一粒粒水珠儿在手心里滚动,闪闪荧光,晶莹剔透。照出自己的影子,照出枯荷的影子,照出山水红蜓空中雪花的影子来。 埙声呜咽,似诉似泣。雪花飘飞,孤鹤迷离。将一粒粒雪水滴近砚台,砚进墨里,慢慢旋研。此刻的墨有了体温有了生气与温度,再点就一笔,点亮了枯荷的一双明眸。 虽然这一双眼儿,没有5.76亿像素,也足能将世俗参透。世态炎凉,起起伏伏,人生不仅有低谷,也定会百合幽谷,弥香前方的路途。人生不仅有歌舞升平,也有四面楚歌。关键在于怎样去走,怎样将遍地荆棘,走成鲜花盛开。 其实,说来说去,说去说来。也不必参禅,更是不必远去拜佛。人人有父母,人人有亲友。在家孝父母,出门善待亲友。心底无私天地宽,好坏要待人评说。前方的路,是否好走与否,是因着你的善恶而定,所谓的善恶不是你自己说善就是善。老天有眼,枯荷有眸,会将你的善恶藏在你的路途里。 霜叶红染,秋塘墨荷,宣纸翻卷,清雪残收。残枝碎花,犹抱枯荷。停笔收墨,心境从来未有过的宁静。想来一生可否只画荷,画得荷莲,姹紫嫣红,粉妆玉琢。想来一生只画枯荷,画得枯荷,明眸善睐,洞察秋毫。 忽而,天色向晚。只见那画里画外,塘里塘外,枯荷一双双晶亮的双眼,抬头见炊烟袅袅,家的后窗摇曳着荷塘的风景,灯火初上,暖意倍添。亲爱的他在家门前呼唤我的名字,回家吃晚饭,老埙声韵里。那声音丝丝甜蜜,立时,埙声也突显出淡淡的恬静,卷起画轴,袖在袖口,慢慢回转。不采荷枯,不采撷塘边芦花,只捻一粒莲子,嗅着清香,回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