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鳞瓦下的回忆

监考语文考试，期间下去转场，瞬间，被一篇阅读理解的题目吸引住了，《鱼鳞瓦》，好温暖的名字，是承载着记忆的文章吗?是诉说着时光的文章吗?可是，考试期间不可能拿了学生的试卷一睹为快。考试完毕，在开始下一场的间隙里，在学生交上来的书页里找到试卷，一睹《鱼鳞瓦》的风采，在《鱼鳞瓦》勾起的回忆里走进一段斑驳温暖的旧时光。

文中提到的鱼鳞瓦是黑色的，扇形，形似鱼鳞，故而得名，我们这儿不常见。我们这儿常见常用的是粘土烧制的片状的青瓦，也黑不溜秋的，尤其是雨后。青瓦在儿时的农村，是随处可见的。只是，随时光的流转，新的建筑材料逐渐取代了老式的手工制作的青瓦片，青瓦片渐渐退出历史舞台，可是关于那个时代的回忆却不曾老去，就像现在，那些回忆在这篇《鱼鳞瓦》里越发生动鲜活起来。

儿时的农村家家都是瓦房，墙大多是红砖砌成，也有蓝砖墙，较少，还有一些房子的墙是土墙，更少。不论墙是红砖墙，蓝砖墙还是土墙，房顶上却是清一色的青瓦，有的也说是蓝瓦。是江南风景中的黛瓦吗?也许是吧。瓦分种类，有屋面瓦，脊瓦，滴水瓦。不同的瓦，用途不同，用在不同的地方。屋面瓦，也有多种，我们这一带用的最多的是片瓦，(也许学名不这样叫的)，片瓦的使用方法不同，有凹面向下的，也有凹面向上的，向上的称为仰瓦，向下的称为合瓦。我还从母亲口中听说过阳瓦阴瓦，也许指的就是仰瓦与合瓦吧。其实还有一种屋面瓦是筒瓦，我们这一带民居上不常用，但一些庙宇的屋顶，公园凉亭的顶子，多用筒瓦，排水性更好，主要是更好看。

往屋顶上盖瓦片(俗称瓦房顶，这里的瓦是动词)这种活，大部分的泥瓦匠都会，但有好赖之分。好把式瓦出的屋顶，瓦瓦相扣，从不漏水，技术不过硬的就不行了，不是这里有缝隙就是那里漏水，害得屋主人在一场雨过后要不停的找漏儿，补漏儿。

瓦的最大用途当然是用在屋顶上，小时候农村的房屋基本上是都是瓦房，不过瓦房起脊不很高，瓦房也起着平房的作用。秋天的玉米没地方晒，就上了瓦房顶，把高粱杆扎成捆挡在房檐，用砖挡在高粱捆下面，上面摊上玉米穗儿，于是瓦房顶成了玉米大晾场。玉米穗渐渐晒干，也变得光滑了，不时的会有玉米穗儿掉下来，金黄的玉米粒掉了一地，不过这没什么，院子里的鸡啊，猪啊，会让每一粒粮食的作用发挥到极致，它们巴不得天天掉玉米呢。

秋末冬初的时候，玉米干透了，要从房上卸下来，用木棍把玉米籽儿捶下来(我们这儿称这个工序为捶棒的)，晾晒两天就要装袋或入仓了。这往往也是家里的大活儿，找一个好天气，把挡在边缘的高粱捆儿拿掉，让玉米从房上秃噜下来，但屋顶的玉米并不都会自动的顺势而下，往往需要人上到房顶去，把恋在瓦楞间的玉米弄下来。上房的人轻手轻脚，小心翼翼，怕摔着了，也是怕踩碎了瓦片。玉米如瀑布般倾泻而下的时候，也会顺带了几片房瓦，带下的瓦往往是屋檐边的瓦。檐边的瓦，又叫滴水瓦，有着垂下的“舌头儿”，和一般的瓦不同。滴水瓦的舌头儿上雕着花纹，有花卉图案的，也有动物图案的。滴水瓦是保护房檐和墙体的，但滴水瓦也使檐前滴雨长出了诗意。雕着花纹的滴水瓦，升腾着祥云图案的陶瓮，或长着兰草的粗瓷盆，再有滴滴答答的雨，农家的院子里生长着故事，也生长着诗意。

屋瓦具有平民性，但也是贫富地位的象征，富足而讲究的人家的屋脊上，有绘着龙纹的脊瓦，屋脊上有装饰作用的站兽，龙宝顶，鸽子。我的印象里似乎也见过，但也许是从母亲那里听来的或者是从母亲所讲的神话故事里听来的。

瓦不单单用在屋面上，也可用在墙上，盖房子剩下了一些瓦，可不能闲置。于是，瓦充当了砖的作用，凹面相对或者凸面相对，又或者勾肩搭在一起，一层砖，一层瓦，就砌出了漂亮的花墙，墙是镂空的，像镂空的屏风，隔而未断，有了层次感，也有了神秘感。

瓦也用在特别的地方，在渭河东这一块儿，谁家的后代给逝去的先人办周年烧纸楼纸车的时候，在地上放一片瓦。据说，如果看到瓦片上有画出的道道儿，证明亲人的灵魂回来过，对子女有所嘱咐和交代。这当然是迷信的说法，但为什么选择瓦片呢?因为瓦的平民化，都能用得起?还是因为瓦是家的象征?这一点我不知道。

瓦叫不叫陶，我说不准，但瓦是泥土烧制而成，来自土地，带着大地的淳朴与仁厚，也有着泥土的生动与芬芳。被风吹来的，或被鸟衔来的一粒种子，在瓦缝间生了根，发了芽，于是，房上长了草，甚至长了小树，瓦本是土啊，怎能抵挡了种子的君临?

一片片瓦覆在房顶，遮风挡雨，守护着家的宁静，见证着家族的兴衰，诉说着几代人的故事。瓦不言语，但是瓦里藏着岁月。

瓦是建筑材料，也是我们的玩具，小时候玩一种“抓子儿”的游戏，所谓的“抓子儿”就是把瓦片敲打成合适的大小，磨制而成。放学或周末，我们会找了一些碎瓦片，聚在一起，敲打磨制。刚敲打好的抓子儿，有着锋利的棱角，一不小心会伤了手，为了使抓子儿好看好用，就拿到砖上，或者谁家的水泥墙裙儿上去磨。谁的口袋里，装着一幅匀称，好看，光滑的“抓子儿”，也是很有面子的事儿。“抓子儿”装在衣兜里，方便上下学的路上，或者课间随时拿出来玩，可是衣兜就遭了殃，过几天就磨了个洞，这又少不了母亲的责备，一气之下把剩下的“抓子儿”给扔了，也是常有的事儿。但是，这有什么呢，可以再磨制，反正有的是时间，有的是瓦片儿。

社会快速发展，粘土烧制的青瓦渐渐的被彩钢瓦，石棉瓦，水泥彩瓦，合成树脂瓦代替。农村里的青瓦屋顶越来越少。几座青瓦屋顶的老房子在岁月里静默着，像阅尽人世沧桑的老人，安静，恬淡，与世无争。

父母亲住的房子是二十多年前盖的，是青瓦屋顶。附近还有几家，也是青瓦屋顶。有一次放许愿灯，上到了平房顶上，放眼看去，几间青瓦屋顶高低错落着，很是好看，雅致?古朴?该用什么词来形容呢，一时竟说不出。

瓦在岁月的流转中沉默着，任浮华三千，我自做我自己;瓦在时光的变换中记载着，任红尘纷扰，我自初衷不改。

有个词叫温暖，青瓦片的回忆应该就是这个词的含义吧;有个词叫岁月，青瓦片的另一个名字该是岁月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