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在江南一柄伞
梦在江南一柄伞 是的,你应该看过那些爱情故事,一柄雨伞衍生出了诸多的情节。 长久以来,我脑海中一直有个近乎梦呓的画面:窄窄的一泓秋水深处,翘角的亭台、轻烟般的细雨,一个着宋装的绿衣女子,撑着素雅的花纸伞,在亭台的一角,蓦然回首,嫣然一笑,马上又回过头去,留下一个温婉的侧影。 在江南,上好的伞当是那些绢样美丽的花纸伞。但是,“上好”这个评价其实只是我一厢情愿的认识。我从没有使用过任何一柄纸伞,更不知道它的挡雨效果如何。从伞的本质来说,挡雨的实用价值当然要优先于入画的审美价值。一个俏佳人,配一柄漂亮的纸伞,在雨中,淋了个狼狈不堪,这种场景,无论如何有些煞风景。 事实是,我开始记事时纸伞便已经淡出了人们的视线,像一个在雨中渐行渐远的背影,再也看不见。我最先接触的雨具不是纸伞,而是斗笠。斗笠实际上也有着一种与江南密切相关的诗意。但是,我们为什么不说梦在江南一斗笠,而非要说梦在江南一柄伞呢?细究起来,斗笠还是更适合男性,而花纸伞,因其脆弱、精巧的性格,变得更加女性化,与江南的素衣女子总是相关——相对来说,美丽的女子总是更让人亲近一些。斗笠之后,洋布伞登场了。记得在我上学后,从家里到学校的路上为我遮出一小片天空的,便一直是被称为“洋伞”的粗布伞。无一例外的,洋布伞总是长柄、弯把、黑色的伞布,带着它,与佩着长剑的剑客有几分相似。 洋布伞防雨的效果并不怎么令人满意。到了学校,伞布早已渗透,伞内伞外其实都已经是湿漉漉的了。如果收起,伞布一整天都不会干。于是便索性打开,撑在教室后方的空地。那时候的教室空间当然比现在的大,摆课桌的地方与空地几乎相当。一到雨天,空地上的雨伞便挤成一片,课间的打闹就只能从伞与伞之间的空隙中迂回了。终于有一天,这种迂回出了意外,那个彭姓的同学一脚将我的黑色布伞踩断了伞骨。回到家,自然免不了母亲的一番责骂,母亲只能花6角钱将伞送到修伞老人那。 很多文字说,江南是一个梦境,而这个梦境的主要元素是什么?石板路、小巷中青砖白瓦的房子,微雨中的花伞、花伞下的笑靥如花。现在,这些元素都已经不存在了,仅仅剩下那个空洞的“伞”的名词。于是,江南,真的只能是入梦了。梦醒的时候,且带一柄花纸伞出来吧,看看能不能再遇见那个穿着细碎蓝花布衣的女子。 很快,新的雨伞样式替代了那种长柄弯把黑布的“洋伞”样式。雨伞越做越精致越做越漂亮。在防水功能臻于完美的今天,雨伞制作的追求不外乎小巧轻便与美观时尚两种。于是,折叠之后可放在口袋里的雨伞出来了,绘上古典图案的雨伞也出来了。这种轻便和美观直接助长了那些美丽或不怎么美丽的女子撑伞的欲望。在防雨之外,伞不再仅仅是“雨伞”,而回归到了“伞”这一单字的词语。 在夏季,即使只有微微的阳光,大街小巷也到处流动着各式的花伞。于是,在今天的江南,伞重新具有了实用功能之外被无限放大的审美功能。在小巧的晴雨伞下,一袭长发,以及优雅转身时俏丽的容颜,这种情景重新长时间地蛊惑着我,就好像那个关于旧时江南水边的幻景重新回来。 是的,找不到真正的花纸伞。在各个旅游景点,当然有各种仿古的花绢伞或花纸伞出售,并且几乎都非常美丽。可是我尝试了好多次,都没能在这些伞身上嗅出浸染着江南微雨的温婉气息。更主要的是,撑伞的那些江南女子已经不在,作为背景的小巷、长廊、河流也已经有了完全不同的色彩。纸伞随着江南都已经成梦。我曾经那么向往,在一个古典的木质长廊里,挂满了花纸伞,远远的地方,桃花正红,有风吹来,纸伞微微飘动,而我拉着一个古装女子的手行走其间…… 于是,江南、纸伞,都只是一种遥远的浪漫,在文字编织的梦境中美丽着。(漆宇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