芙蓉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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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秋而哀，思秋而愁，念秋而忧！秋深处，人心凄楚，每每怜花怜叶怜雨怜风，莫名而无聊，自心底处透着不舍，却说不清舍不得的，究竟为何物？ 上班途中必经一座被废弃的建筑遗址，不知道它的来历，也许是曾经辉煌过的政府大楼，也许是兴旺一时的工场场房，不过它曾经是怎样的都无关紧要，如今，只见得到满眼的凄凉与颓废。建筑只剩下了框架，断垣颓壁上面千丝万缕地盘旋依附着长青藤和各种无名目的植物，春夏之季，倒也茂盛葳蕤，唯有秋冬落叶植物都剩下盘根错节的枝干时，才看得出它的真实轮廓。那是一种极尽沧桑的美，衬着瑟瑟西风，凄凄秋草，红叶飘摇，更显得那份沧桑犹如远古的神殿般悠久壮阔起来。 一直都想着，一定要找个闲暇的时间，在这里拍一组照片，让沧桑与阴柔形成鲜明的对比，错落出光与影的艺术，留做经由过的纪念。可是，来了两年多了，那条路也往返经过几百次，每次都只是匆匆的一瞬，透过车窗玻璃远远地深情地一瞬回眸，才会触动心底的遗憾，然后下定决心，此后再不可错过。之后，还是会有下一次……人啊，都是惰性实足的被动者，没有鞭策就没有前进的动力，没有压力就没有积极的根源，而有些遗憾是不能归罪于命运的。希望下次，我会抽出时间去，不然春天马上会来的，不然归期马上会来的…… 同样，在必经的路上，还有一处湖泊，说是湖泊，应该只有两亩见方左右，倒像是一个池塘，但湖中的水每一滴都是积下陈年的雨水，自在天然，没有一丝人工塑造的痕迹，因此它还应该是“湖”。影在路边的竹林、松林与合欢树后，犹抱琵琶，更像一个不谙世事的村姑，静默着，保持着那种原始的纯美，用懵懂与率真的眼神，观望着每一个经过的路人。湖边开着一丛丛粉红色与白色的大朵芙蓉，在深秋的时节，繁花落尽，各种植物都如迟暮的美人，不情愿又无可奈何地显示出了力不从心的姿态。只有它，以一个超脱者的形容，开在满目萧瑟之中，让未超脱者羡慕、忌妒、恨，却又爱不释手，难以轻责。 “冰明玉润天然色，凄凉拚作西风客。”秋雨寒江，正是芙蓉最美的时节，这方无名湖，也因此成了一处娴静的风景。芙蓉开在湖边，湖面平如明镜，倒垂的合欢树枝斜斜地插进湖面，云影、花影、树影连袂重叠，繁华又一次莅临，只是此情此景，倒需要不同的心境去体味，去感知了。 此湖倒离我很近，徒步走过去也不过十来分钟，因此，我常喜欢在晚饭过后，偶尔的闲瑕中散步到此。湖光花影参差错落，幽幽暗下去的天色，林间凄清却此起彼静的鸟鸣声虫鸣声，虽声声入耳，却有一种静，从每一步踏在草间的嘁嗦中升腾而起，从脚下漫延至全身，于是，人入其境，远离红尘。 一个女孩子，她容颜娇艳，体态妖娆，漂亮得让见到她的所有人都会禁不住夸赞上几句，无论女人还是男人。女人喜欢她，是因为她实在是太漂亮了，漂亮到所有用来形容美好的词句，用在她身上都不为过。男人喜欢她，是因为她不仅仅漂亮性感，而且她的眼睛会传达一种让人痴迷的诱惑，而这种诱惑却只是对男人而言，她看女人的眼神是疏离而排斥的，只有与男人对视时，她的眼睛里才会显露出一种炫烂的光华。她没有男朋友，可是却每天都会和不同的男性朋友约会，这些人里，绝大多数是喜欢她而她不喜欢的人，少数几人是她对他们也有好感却不可能嫁给他们的人，而真正让她倾心的男人，一个也没有。她喜欢把我当成心理医生，所有心中难解的结都会开诚布公地对我讲，让我给她一些苦口良药，逆耳忠言，更愿意让我开释她心中的迷惑。而我也是她在此地，此生中，唯一算得上的朋友，不会害她，不会利用她，更对她没有欲望和需求。她对我有一种莫明其妙的依赖，会在不开心的时候打电话给我，撒娇地让我请她吃火锅，然后醉在我的房间里过夜，就算在这个房间以外的日子每天她都不安心，在此她也会睡得很香甜。 她说，她会在不同的时期喜欢上不同的人，而且，这种喜欢在很短的时间就会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厌恶和憎恨，好一点的形同陌路。只有她对他们没有幻想只有物欲的时候，才会和他们交往得长久一些。她不相信世间会有友谊，也不相信世间会有真爱。她身边的每一个朋友，都只是想在她这里骗吃骗喝，把她当成冤大头一样耍；而接近她的每一个男人，都只是企图让她产生好感，最终哄她上他们的床。每次听她说这些的时候，我都静静地不言语，没有比沉默更好的词句安慰她的遗失。 芙蓉季还未曾来临，眼中，分明会看到花落的场景，像暮春的落英满天，在最值得珍视的季节里，与繁华做着生死别离，多少伤逝不为人知？ 一个女子，她远嫁而来，在这个异域国度，为了拿一个合理合法的身份，她把自己卖给了命运。她不爱自己的丈夫，甚至没有一丝感情掺在她的婚姻里，但是，为了她心中的一个梦，她不得不这样选择，也别无选择。婚后，她有了一个孩子，可是孩子的父亲不是她现在的丈夫，却无可奈何的姓着她丈夫的姓名。她是明目张胆的背叛，可是心中却没有一点背叛的愧疚，她恨他，因为他除了可以给她一个身份以外，什么都不能给予。他不会给她一毛钱，因为他不相信她；他不会给她一份尊重，因为他是花了大价钱把她娶来的；他更不会给她一丝爱，因为他根本就不懂男女之间的情感；他不会给她一点儿帮助，因为他不会做任何一样家务；他不会给她一丝温暖，因为他爱的只有自己……她在这个远离家乡的地方，辛苦的工作、生活，还要带着那个只有她自己承担责任的孩子。于是，她在这边有了情人，是源于何因，源于何故？或者只是她寂寞时的一个精神寄托吧。情人对她很好，给她钱、给她尊严、给她爱……除了身份，什么都可以给她。 她说，此生她觉得很遗憾，因为她不能和她相爱的人生活在一起，更不能给她的孩子一个名正言顺的身份，仅管现在她什么都不缺，可依然不能感受到快乐。她的亲人们远在故国，依附着她过着丰衣足食的生活，可是，她却活在自己编织的牢笼里不能解脱。世界这么大，却没有一个人能够让她圆满，没有一个人可以为她支撑起一片纯净的天空，让她无忧无虑的生活。她寄托了希望的人，都远远地在大洋彼岸看着她在水深火热中煎熬，却没有一个人可以站出来，意志坚决地说一句，回来吧，我可以给你一切。于是，她总是痛苦地回望着这条她自己走出来的路，泪流满面，有多少足迹，就有多少悔恨与凋谢。 芙蓉在湖边也有了知觉，静静支撑起花蕾，想用丝丝静谥的开放，安慰这片孤清……花还未开，可眼中，却又是一片落英如雨。荼靡花尽，无论是不是人间真情最后的盛放，余下的唯有苍凉、颓废，荏苒物华休。 一个离过婚的女人，经历了一次婚姻的失败，她失去了太多的东西：如金的岁月、如花的容颜、如月的心境……她不再信任任何男人，她只相信自己。她讨生活而来，一路上，不断地利用着别人，也被别人利用。她有过许多情人，每一个都是她前行的台阶，踏在脚下，她有一种征服的荣耀感，让她可以在失去太多太多的时候，得到一丝可怜的安慰。徐娘半老，她早已失去了年青女子的魅力与引力，可是，她却比年青的女子多着数不清的女人味。最主要的是，她舍得，为了能够达到她的欲望和目的，她什么都舍得。她很富裕，有许多财产和物产，这辈子恐怕自己是花不光了，可她并不富有，因为，她为此几乎付出了人生最可宝贵的一切。她处处留情，不会轻易抛弃任何一块垫脚石，因为她聪明地为自己的人生留着退路，如果有一天，她终于感到疲惫时，不至于走不回来。可是，她真的还能再走回来吗？那些经过，走过的路，她真的会忘得掉吗？也许只有她自己清楚。 她说，人生苦短，青春易逝。所有的美好转瞬即逝，就算有再多的真爱，也不过三五年，便被磨得平滑无奇，剩下的，还是生活，而我们又何必为难自己？男人只是多情女子的情感寄托，一个可以独立生存的女人，是不需要依靠他们的。女人一定要有欲望，有目标，有了足够维持生活的物质，就一定可以活得很好，很安定，很潇洒，就算耐不住寂寞，也不是一件多么难以解决的问题。这些话都是肺腑之言，可惜，这个社会再进步，还依然是个男权主义的社会，绝大多数的女人还是依赖着男人的，她们的梦要有一个心仪的男人用心来圆。所以，这些话，便成了大言不愧的鬼话了。 夜沉沉，更漏漏，山色青浓，秋韵依旧。芙蓉在秋色中绽露开来，美在这样雾重霜浓的时节，可知是不是一种幸事？而她的身影却在心中沉重起来，于是，我看见，眼前的满湖花影也开始忧伤地纷纷凋落……一个季节也凋谢了。 立在湖边发呆，湖静成一面幽深的明镜，借着月光，隐约看得到那许多株木芙蓉的身影，开得最多的是红白相间的鸳鸯芙蓉，虽在夜色下花朵已渐渐闭合，但那明艳的色彩和婀娜的身姿，使整个湖也变得漫妙起来。林间清风徐来，身边的芙蓉轻轻颤动着枝叶，每一朵花苞都带着明净无瑕的意愿，等着清晨的来临，再一次将生命开启，如此而往，直至花期的尽头。 芙蓉是贞洁的，而曹翁笔下的女子，那如芙蓉仙子般的女人，也是在花季最美的时节纷纷凋落。曹翁是个自私的笔者，只因他爱这些女子，他需要这些女子的贞洁满足他追求完美的欲望，因此，他笔下的女子几乎都残落在闺阁之中。就算有几人婚嫁，也宁愿让她们独守花开，静待花落，也不愿她们被摧残污淖，宁愿让她们都清清白白的化仙而去，也不愿她们零落成泥。千红一窟，只为守一世清白的灵魂；万艳同悲，只为化来生纯净的缘分。而我，究竟该用怎样的笔触，来为这场芙蓉季，亦或是这千红万艳，书一道诔文来祭奠呢？黄土垄中，卿何薄命。真的是“卿”薄命吗？就算是花不自爱，多情轻浅，可世上就真的没有值得信任与依赖的人，敢为卿出头，为卿争一个周全吗？为何忍心让如此美丽的生命，就这样无可奈何地凋谢残损？茜纱窗下，公子无缘。原来，多情公子都在茜纱窗下，眼睁睁地看着美人如花历尽风霜雪雨，也只是慨叹一声无缘而已，那么，卿又如何不薄命呢？ 秋深处，近湖更觉清冷，微风过境，不觉寒浸入心，紧紧裹住外衣，企图求得些许温暖，却只是痴心地如茧自缚。湖面依然宁静如初，没因风起而有所动荡改变，叹一口气，眼前身后皆恍然如梦。美人迟暮，虽值得惋惜留恋，凄凉处却有群芳为伴，同甘共苦同心同德，倒也自有一番壮美。今时今日，花落有期，不因时事变迁而有所更替，人生却不再单纯。 一直对身边的人都有一句由衷的劝告——人生一世，草木一秋，一定要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只有清楚自己想要的是什么，才不会走错路，才会在迷途中找到方向，才不至于忘了归处。可是，恋恋红尘，人的欲望太深，早已蒙住了视线，蒙住了心境，谁还清楚自己想要的是什么呢？无论多么壮美的建筑，多么辉煌的历史，终有时过境迁的一天，就连留个纪念，也要过客有时间才肯。而我们，究竟是时间的过客，还是繁华的过客？就算人生如花，就算开在最美的秋季，在群芳中争了头筹，可终究还是会凋谢，又何必自苦——皆去也，临水照花人！ 2011－9－21 (责任编辑：副主编)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