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粪场纪事
沒有大粪臭,哪有五谷香,五十年代国家制定的《八字宪法》说的太淮了,上边就是:“土、肥、水、种、密、保、管、工”是了。 土是基本,有土方能种田,肥料乃是第二位,不是说“庄稼是枝花,全靠肥当家”么?肥料使庄稼丰收,粪肥使庄稼醇香养人,所以庄户人就拿大粪当宝贝。 大粪就是人粪,一车大粪就比十车土杂肥有劲,上到地里使五谷狠长。俺庄三家湾村就建了个大粪场,有半亩地,西南角有个二十平方左右的长方形大粪池子,记得有我爷爷和另一人各家去掏大粪,挖了装进两只铁梢捅里,弯腰驼背挑到粪场里,再倒进大粪坑子里去,倒进去以后,用麦稭盖上去,盖上土,防止臭气四下盈溢,使人喘不过气来。我心疼爷爷,怕他老了,身体弱累着了,我抽空帮老人家挑几挑子,爷爷说,钢头,你骨头嫩,又脏,叫人看到不好看!我说,爷爷俺不怕笑话,不是劳动光荣么?爷爷长叹一声,眼角渗出了泪水。 农村挑大粪的工具太落后了,除非肩挑,别无他法,开始县城也用肩挑,是几个歪脖邪眼的不夠头的人挑肥,后来换成了两轮地排车,上边是个长方形大铁桶,前车把有西根木腿,拉到县委县府两大院或家属院里,把车平放,把大粪用长把大铁勺舀进桶里去,满了倒进车上铁桶里去,随后由赵牛子和山羊一块拉到城东大粪场里去,有百十个浅土池子,太阳暴晒半月十天的就成了大粪饼干子了,之后卖给郊区社种菜用。 农民拿大粪当宝贝,有时就去大院里去偷粪肥,几个(jìn)城村的社员打仗的事不时发生,抡棒砸铁勺,双方身上都溅上了大粪点子,有的头破血流,鬼哭狼嚎。俺三家湾村里有县乡驻村干部,(jìn)水楼台先得那个大粪了,经过他们的周旋及穿梭外交,县两大院和县家属宿舍院的公厕归三家湾村掏大粪,人与人的交往须讲互惠互利,也称为合作共赢吧,沒有永久的朋友,只有永久的利益,当官者更不是生活在真空中,他们有七情六欲,更有吃喝拉撒睡。他们供应的那点口粮不夠吃的,老书记阿桂就沒少给他们送了黄豆、小米和麦子,公社里困难的干部也伸手要粮食,老书记也不好驳面子了,班子成员也有个三亲六故的,老书记为人情,别人就不行嘛,啊?咹,嗯嗯。再为也不如老书记阿桂人情广,人情重一呀。 所以他家的子女均都安排了,有的才上了小中专,就当了书记、副书记,最后堂而皇之的进了县部委办,光棍鹰耀呀,老书记咽了那口子气,来奔丧的来了老鼻子人了,看人家威望的,光宗耀祖哟,人眼皮子也活,庄乡爷们随大流,付礼可厚了。 人多粪多粮增产,三家湾村农业大丰收,省市县公社吹喇叭,上报纸上电告,老书记一家伙抖起来,甭看农民手上脚上有牛屎,有大粪屎点子,比起小资来干净十万八千倍。包村干部倍儿长神气,到处撇腔介绍经验去,门里开花门外香,电视电影报纸不敢在(jìn)处播发,事物怎么样,人又如何?庄乡最知根柢了。 大粪促五谷丰收,大粪也生产干部,怪不?不怪!三家湾鸣声在外,更须大积大造土杂肥,家家门口,地头地边上,荒场上都积造土杂肥,到处去耪草,运来麦稭麦糠,用胶轮车推来了熟土,柴油机从井中抽水到土坑里,把这些东西摊开,广柱当兵复员了,回来挑大粪把粪倒勻在土层乱草上,传操挽起裤腿赤脚去踩在大粪上去了,蛆虫爬在腿肚上,有人吐了,现场直播了,公社孙书记看到了,说这个孩子不孬,挺叉的泥,虾腰干累活。经过开会研究,传操上公社当了团委书记,半个月当了副书记,转成国家干部了。 广柱说的媳妇散烟了,彩霞看他给坏人一块挑大粪了,死活不愿意了,要划清界限。不久,广柱上了国棉厂上班了,彩霞回头要跟他,广柱却把头摇成了货郎鼓儿,彩霞哭成了李三娘一样。 为了全方位广开肥源,也发动群众把旧土炕打了,把老锅头砸了当肥料,论车付给社员报酬记工分,秋后一场透地雨,把老陈炕土锅土撤在玉米棵子上,滋滋往上长,上在北瓜地里,煮熟了吃,可面哩。 合村并居了,农民逐渐进城,乡村空壳了,粪肥少了,就多上化肥,粮食质量愈加下降,有的就上饼肥,可就赔掉腚了哩,有的说是无公害什么,却又打喷农药,可就真不是个胡琴了哩! 当下的地又公社化了,说成什么合作化,种什么?却一味跟风,吹气冒泡,会上丰收,广播电视丰收,讲的是分红了,却分文无得。 人扒瞎话不脸红么? 人们有些怀念大粪场的时代,也怀念老书记阿桂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