喇叭花,一朵深渊色
上世纪九十年代师专毕业的我,被分配在石桥中学教书,每月工资还不够回家的中巴费,为省出弟弟读大学的生活费,周末只能住校园,所以最爱去图书馆借好多书用来消遣周末的日子。小说言情,诗词风水,异域风情,无所不包无所不读。记得有一次看见书里有日本诗人与谢芜村的俳句“喇叭花,一朵深渊色”,惊鸿一瞥,当场就被这句简短的深情所惊艳,我们乡间最平常的喇叭花,在诗人眼里竟然成了深渊色,这究竟是一种什么样的颜色?在那个偏僻的乡间,这句诗入脑后,年轻的我对深渊色一直念念不忘,墙头马上,一角水红裙裾,藏了多少迷人的想象? 小时候我们乡间最常见的就是喇叭花,也叫牵牛花,因为早上开中午闭,又被称朝颜。菜园边篱笆上,田间阡陌庭院墙头,到处可见它们身影。每天清早去学校,在晨曦的墙头篱笆上,顶着露珠的牵牛花姹紫嫣红,与紫色的扁豆花、金黄的丝瓜花或白色葫芦花相映成趣,成为上学路上最美的风景。最喜欢的还是墙头那一朵朵细颈薄面的牵牛花,偷偷采一朵,掐掉尾巴抽掉花蕊,真的可以当小喇叭来吹,也可以连着一根花蕊,倒过来当成耳环,踏着猫步招摇过市。 在那个中学教书的第二个暑假,我撒了几颗牵牛花种子在窗下,生根发芽,六月竟然就开出了美丽的喇叭花。等暑假后到校园,发现牵牛花竟已爬满了我宿舍的窗子,甚至连一把遗留的竹扫帚上也开满花,开学的时候天已微凉,虽过盛期,但在清凉透亮的清晨醒来,看见朝气蓬勃的牵牛花,在我孤独的乡村教师生涯,跟那些邻居老师一样,给了我许多温暖的回忆。 因为喇叭花的普通,所以常走进唐诗宋词水墨国画里,我最喜欢的还是郁达夫《故都的秋》:“从槐树叶底,朝东细数着一丝一丝漏下来的日光,或在破壁腰中,静对着像喇叭似的牵牛花的蓝朵,自然而然地也能够感觉到十分的秋意。”那时候北京的天空还是蓝色的,空气还是新鲜的,连喇叭花也是娴静的,诗情画意的。 牵牛花上不了花事正谱,就像古代的偏房丫头。牵牛花给我的是浅浅闲适惬意,正是这种知足常乐的心态,乡间牵牛花一年播种后,今后都可以自播,自生自灭。 这几年喜欢上园艺,空闲的时候也爱种几种怀旧的花草。我的喇叭花种子是虹越公司日本进口的朝颜,大朵大朵的喇叭花开得比记忆里的大很多,一朵朵深深的蓝,深深的紫让人沉醉。后来看书说日本诗人与谢芜村的俳句,也有人翻译做:牵牛花,一朵碧潭色。倒是与我们古诗里的“春来江水绿如蓝”有了一样的意境。 原来深渊色类似水的颜色,也许是水的清澈碧绿,也许是倒映天的青苍蔚蓝。于是二十多岁时候一直日思夜念的问题终于有了答案,深渊色也好,碧潭色也罢,在每个人心里,自己最喜欢的颜色就是那个深渊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