互联网：脱实入虚

　　互联网世界还没有像今天这样无聊过，尤其让我不能理解的是大厂率领创新。什么时候互联网世界里，是一帮大厂开启元宇宙，引领所有人前往新世界的？Facebook是在宿舍里起步的，Instagram被收购的时候也没几个人，Google也不是由微软或者Yahoo开创。过去我倒是看过Google做死了wave，关闭了Plus。

　　我觉得可以粗暴地把互联网发展比拟为艺术史。早期人类在洞窟上用矿物颜料画野生动物，那是相当的写意。然后绘画技巧不断提升，发明了透视、颜料等等手段，就可以画出逼真的人像，仿佛在画面中呼吸。画家恨不能把眼前所见的一切都放到画面中去，在照相机发明之前就做到了绝对的写实。现在呢？很少有人那么画了，表现真实世界和真实人物那一篇早已经翻过去。

　　90年代上网的时候，什么邮件组，什么BBS，什么IRC，在人间找不到什么对应物。现在的互联网则是深深嵌入人间，管理你的衣食住行，写实得不得了，达到了前所未有的巅峰。紧接着，就是急速跌落，裁员的号角在迷雾中响起，股价纷纷从半空中落下。

　　也不奇怪，最先改变的是事物的形式，然后是改变事物的内容。两样都改变了，事物就变成另外一样东西，改变了定义之后就需要往前走一格，否则留在原地就会毁败。就像是先改变咖啡的包装，从瓷器变成塑料杯。等大家都接受了塑料杯之后，开始往咖啡里加各种果汁。最后，咖啡就会变成另外一种东西，甚至可能和咖啡豆都没有多大关系。

　　人间的一切在互联网里都已经有了对应物，用文字、图片、语音和视频来表现，这是形式上的改变。改变完成之后，人们要更短的，更浅显的，更有感官刺激的内容，于是就有了这样的内容，并且逐渐成为主流。现在两样都已经改变到位，再没有新的进展就会是一个不断衰落的过程，无非是需要多长时间的问题。整体上来说，互联网目前就是个现实的镜像，而且是相当逼真的镜像，逼真到让人厌倦。就像是一个搬砖的人进入了甜蜜的梦境，蓝天白云，绿草如茵，然后在梦中很快有人通知他去继续搬砖。

　　互联网太写实其实不好，生活映射进来，户口本、国别、边境线、律法这些东西同样会映射进来，这是逃不掉的。如果网络里有一样东西，现实里根本不存在，也无法触及，非要连上网，然后用特殊的手段才能看到，这样东西就是自由的，需要重新定义的。如果互联网上都是这种东西，那么互联网也就能摆脱写实主义，和最早期一样飞翔起来。

　　游戏一直活得不错。不考虑所谓的成瘾性，也不考虑所谓的娱乐性，我倒是觉得它在很早就做出了许多新定义。什么叫游戏里的存在？你的道具只有在游戏界面里才能看到，下线就消失了，这是游戏里的存在，但玩家认为这种存在不输于自己面前的马克杯。什么叫拥有？没有任何实体，只是拥有一些比特，这些比特构成了图片，构成到道具对应的属性，然后这种虚拟的存在在虚拟世界里能够使用，并且产生效果，那人们也认为自己拥有这样东西，即便不能拿出来坐在沙发上把玩。

　　这种游戏中的新定义稍微拓展一点，也许整个互联网世界都会变得不一样起来。和现实生活相比，它全是虚的。但是作为不同于现实生活的另外一种存在，它又无比实在。假设我在那样的一个世界里，造型是一个六边形，主要能力是给任何虚拟物品打个眼，随便其他人镶嵌点什么进去。那我就是个六边形的工匠，完全不需要带着个现实世界的“V”。

　　如果存在和拥有的方式改变了，相应的社会关系和人际关系也会发生改变，我认为这足以构成一个新世界。用人类社会去做尝试未免代价太大，互联网世界才是最合适的地方。脱实入虚，脱碳入硅，这是互联网可以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