匠心生活
家里安装橱柜,师傅是一个年轻的帅小伙,高高的个子,清瘦俊朗,温和的笑容,说话语速不快,干活时也不紧不慢,目光清澈,专注的样子很帅。一看就知道是专业水平的师傅,他用锯下来的边角木块,给孩子做了一个袖珍的乒乓球拍,小巧可爱,孩子非常喜欢。休息的空隙,安静地站在阳光里的侧影,让我想到了一个词:温润如玉。尽管他穿着不很干净的工作服,尽管他头发上还有一个木屑,尽管在一片噪杂混乱的施工现场里,我恍惚间,似乎看到一个身穿青布长衫,手拿画笔,儒雅的匠人形象。 记得我上初二时,家里盖完房子后请了木匠,那时候家里除了那个黄河牌的黑白电视机,所有家具都是请来的木匠做的。木匠是一个五十多岁的爷爷,姓刘,个头不高,头发有些花白,有一点点的山羊胡子,他喜欢抽烟,有一个一尺来长的烟筒锅,黄铜的烟锅,黄铜的把嘴,中间是一截黑得油光发亮的竹子,听父亲说那是紫竹的。坐下来休息时,他一只手端着烟筒,一只手捻着小胡子,一脸陶醉的样子。 那时住校,周末回家时,就喜欢看他做活。他非常爱惜他的家具,他有两个很大的箱子,大大小小的锯子、斧子、锛子,不同大小不同形状的刨子,长短不一的凿子,还有墨斗,铁尺子、铅笔毛笔等等,装的整整齐齐,不准我和弟弟动。用墨斗的时候他会让我和弟弟给他拉线,他拉起沾了墨水的麻绳弹一下,一条黑色的线就印在木板上了,然后用铁尺子再核对,用铅笔标记,他喜欢把铅笔别在耳朵背后,有时候也插在火车头帽子上,像天线宝宝那样。准备好的大树干,泡在水里一段时间,提前捞出来晾一段时间,什么树做什么家具,泡多久晾多久都是有讲究的。木匠根据需要把树段锯成大小不一的长段,然后用锛子锛成木板,用刨子刨平刨光,计算长度与宽度,锯、刨、凿,没有一样电动工具,一切工序都是纯手工的。刘爷爷在家住了近两个月吧,做了两张床,一个条桌,一个大桌,一个小桌,六把椅子,几个板凳,还有一个火盆,还了一个大木盆。都是些简单的家具,但在当时真算是个大工程呢! 记得是阳光明媚的冬日下午,太阳温暖地照着院子,刘爷爷在把一块木板打薄,他扔掉了火车头帽子,弓起身子,手里的刨子嗤嗤的滑行,白色的刨花流水般从刨子上汩汩地冒出来,一会儿功夫地上就一大堆。我和弟弟捧着撒向对方,围着架子打闹奔跑,空中的刨花雪花般飞舞,我们真是爱极了那些刨花。宽的窄的,厚的薄的,长的短的,各种形状打着卷儿,像一朵朵花灿烂的开放着。母亲叫我们把刨花弄到院子的角落,我俩用筐子,背篓,簸箕,来来回回在院子里跑,把刨花堆在墙角小山似的,我们扑过去,躺进去,玩得不亦乐乎。那段时间我们院子里弥漫着木香,连我们的身上也是淡淡的木香味儿。 也许就是从那个时候喜欢上了木匠这份职业吧。觉得木匠真的了不起,把一棵棵树,能变成家具,而且,桌子那么平那么光,抽屉上的把手像弯弯的月亮。椅子的靠背那么圆滑,还雕刻有花纹,木头的纹理那么美,像另一种形体的花,一圈圈在木板里荡漾。我缠着刘爷爷请他教我,他说哪有女孩子当木匠的,还笑我没出息,说想要收弟弟当徒弟,可惜弟弟当时像个小土匪,全然不感兴趣,让我懊恼了好久,恨自己不该是个女孩子。最后他还给弟弟做了一把手枪和一把弹弓,什么也没给我做,我的那颗玻璃心碎了一地,表示再不喜欢他再也不要见到了。现在回忆起来,真的再也没见过他,他那时候成天叹息后继无人,不知道后来是否收下徒弟,是否把他的手艺传承了下来,时隔二十多年,不知他是否健在安好。 我想即便他老人家还活着,即便他收了徒弟,他那两大箱工具也早已经束之高阁,无人问津了吧!在社会飞速发展的今天,纯手工打造的家具越来越少,越来越金贵了。商场里的家具应有尽有,玲琅满目,只要肯贴人民币,什么样的都能买回来。而现代的木匠不叫木匠,叫师傅,现成的免漆的木板,成品的柜子和柜门,一切电动工具,半天功夫,一套橱柜就完成了,快速便捷,一切都在讲效率,一如这个时代。 别具匠心、匠心独运、能工巧匠都是对匠人的赞美,然而需要耗费大量时间精雕细作的传统工艺,在快节奏的现代生活中渐被冷落了。好在还有那么一些人在坚守,在传承,央视前段时间播放了一部《我在故宫修文物》的纪录片,讲述了一群顶级匠人,他们在故宫长年累月,几十年如一日的修理文物,很多人从十几岁学徒干到退休再到被单位返聘,依旧执著于干了一辈子的事情,一件件破旧的,损坏的书画,钟表,针织物,各种器皿等,在他们手里复苏,一件件精美绝伦的活过来,让人震撼!他们的匠心,是一种生活态度,是一种习惯,也是一种境界。我们生活的这个社会是伟大的,也是浮躁的,可他们却能用一生专注于一项工作,宁静平和,孜孜不倦,不忘初心,择一事,终一生。 我常常想,如果那时候刘爷爷真的教我做点什么,把我的那点热情点起来,我心里的种子得到一点点鼓励,我是否也能成为一个匠人,是否我此刻也在精雕细琢一件艺术品?人生没有如果,我只能仰望着那些匠人,用一颗匠人之心来对待自己,对待生活,脚步慢一点,踏踏实实做好每一件事,善待生命里的每一个人,就是我的匠心生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