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梅香
冬天里,雪花自在纷扬,只一味地下着漫天的白。在暖屋里,望出去,寒意也在雪中纷披。此时,屋内要是有一壶清茶,或是一炉煊羊肉,一杯烫过的酒,两个人吃一口羊肉,酌一口酒,也把眼光透过窗户,把窗外雪花的纷纷,和凉白,捉一些到眼睛里,和上炉子的暖,酒的辣,这一寒一暖,在身体里也酿出一点别样的滋味来。 在心里还渴望着什么呢?颜色。纷披的雪花里,只一味地白,要在这白中添一点热烈的颜色才好,目光便在醉意里望出去,不至于单调,不至于索然。像是两个人,酒到微醺酣畅处,茶到苦涩回甘处,突然,什么言语都失了声,脑子里踅摸不到一句话时,却不是尴尬的,就都把心思神游出去,把眼神放量出去。墙角处,一株红梅,傲立雪中。眼神里忽然有了色彩,终于是,神思回暖般,攒了一句两句贴心的话,瓜子一样吐出来,伴着两个人口中的茶水,咀嚼着,气氛便因此又轻松了,这便是雪天红梅的好处。 我家里有一株腊梅,在许多闲散文字里,我一再说到这株腊梅。它的好,在于万花皆睡时,它醒来。我家的一座园子,四季里除了冬,便一直是热闹的。你赶着我的脚,我牵着你的手,一朵花,追着一朵花,花与花,皆追逐着,比着开放,总是在每天早上醒来,阳光明亮地照耀时,一簇一簇都开到吵人。我只好脸也不慌洗,牙也不忙刷,非要在花的各处转转,把每一朵新开的花都看到,把每一株花的新数都点到,看够了,点到了,这一天的读书、写字,才能开始。也经常是,妈妈早起,也要围着花转上好几圈,吃饭时,便跟我说开了好些,哪些更好看。 这些好,也许统统都比不上梅花的好。一场雪,哪怕没有一场雪,只一场突临的霜降,一场寒气的奔袭,一座园子就顷刻间,凋零了它的颜色,变得枯黄。我在园子里转几圈,即使脑袋上有一整天的暖阳,即使我读了一整天的好书,却还是不高兴啊,颜色都从我眼睛里被季节的霜雪吹走了。 好在,还有一株腊梅。不经意间,一味思绪般抓不住的香,恍然在你鼻子前掠过,找着寻着,才发现,腊梅开了!走到腊梅前,一粒一粒的小骨朵,含着心思一样,一个远离着一个的,粘在枝条上,一天,两天,一朵开出来,一朵落下去,再一朵开出来,再一朵落下去。满地的,落了的花瓣,我一粒一粒捡起来,收到房间的盘子里,也是能香好几天,而那满枝条的花,只开到春来,冰也消融,也还在漫天漫地的,把清浅的幽香送给你。 日头好的时候,我就在后院看书,头顶是瓦蓝的天,逆着阳光的,是一株开满黄金花骨朵的腊梅,一粒一粒缝缀在枝条上,借着暖阳,把一身的幽香,弥散开来。 腊梅好,明黄,生动,但要在我心里排一排位置,我倒更愿意把红梅排到腊梅前,好到下雪时候,一味地白里,灼人眼的来那么一抹红,真是惊艳。 今年的雪只飘飘洒洒下了那么一阵,春节呢,却已经是不远了。你看,一株红梅就那么开了,裹着雪花的白,羞涩地,从缝隙中露出一点红,我跟师友都把目光越过窗户,把那抹明媚和灿烂看了看,就又相举着酒杯,喝下一口。 我们并不言语,四周暗香浮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