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还是喜欢喝点小酒
父亲一辈子,是个黄牛命。 在我的记忆中,父亲一直是个喜欢喝酒的人。即便是在上世纪八十年代的贫穷年景,家里若来了客人,父亲总让我们去水田坝上的小店里打散装烧酒。每次拿个高温瓶子,一斤。实在碰上没钱的时候,就半斤。当然,由于那个时候条件太差,原本特别喜欢喝酒的父亲,也只能是跟小孩盼过年一样,偶尔为之、过过酒瘾。 后来,我上初中了。由于政府允许搞那种私营的小煤窑,父亲便在村子里一个名叫煤炭厂的地方,选了自家一块承包地朝山里挖了进去。可喜的是,真的挖出煤来了,家庭条件一下子好了许多。不过父亲可不是当翘脚老板,而是煤工里的主力。父亲和他的工人们,常常是上午九点多“进厂”,下午五六点“出厂”。整整一天的时间,他们都是不见天日的。 记得我的每个假期,不分暑假寒假都有一个任务:五点多就送两瓶白酒到“厂”里。煤窑外的一片空地上,专门搭了一个棚子,供工友们围火取暖或是简易洗澡。父亲和他的工友们在棚里围坐成一圈,十几双只看得见眼珠在打转的眼睛,加上两瓶酒开始转圈,场面一点也不低端。每个人轮流喝一口,直到两瓶喝完,工友们才“黑脸黑神”而又无比满足地开始接下来的工作:要么洗澡换衣服,要么直接担一箩筐煤下山,互相道声再见。 后来煤工多了,产量提了起来,父亲因为身体原因不进洞采煤了,成了一个“过磅员”。闲下来的时候,父亲时不时地喝几口小酒,然后再轻叹一声。那镜头,至今历历在目。 父亲的煤窑当时小有名气。除了买煤的人称完秤后还可以一只箩筐铲上一铲煤不算钱外,还得益于一次工友的恶作剧。那天没人送酒,其中一名先出洞的工友就用原来装酒的高温瓶子装了一瓶尿。当所有工友全部出厂并依次围坐准备喝酒时,这名工友就把瓶子递给了旁边的人。由于当时是冬天,很冷。所以旁边的工友直接打开瓶塞就大喝一口,发现吞下的“酒”是尿后,这位工友灵机一动,大呼“好酒”并传给下一位工友。让人称奇的是,十多位工友居然都这么心照不宣,竟然将一瓶尿喝完了,这事当时在乡上所有的小煤窑传得沸沸扬扬。作恶的工友最后大出血:出钱买肉,所有工友打牙祭! 后来,煤窑工人经常打牙祭,成为了父亲煤窑的一块招牌,以至于很多其他煤窑的工人都纷纷加入。工友围坐在我家“打平伙”,一起吃饭喝酒,喝着打来的包谷烧,简单痛快。每逢这种场合,父亲都会自己掏腰包打酒,每一次都喝得偏偏倒倒。那些日子,也是我对父亲在大场面喝酒的最深记忆。父亲酒量不小,每天1斤以上。但他喜欢分着喝,一天下来一次也就喝个两把二两。父亲右手端酒喝时,拇指习惯性抠在碗里。每次碗里的酒喝完,拇指所在的地方都会留下黑印,因为手上随时是煤,洗不干净的。 这些年来,兄弟姐妹都成了家,我也阴差阳错找到了正式工作,家里发生很大的变化。但唯一没有变的是,父亲依然喜欢喝酒,而且将近70岁的年纪,一天依然还是1斤左右。每次回家,父亲总是说:好酒我喝不习惯,喝了打脑壳。就那几块钱一大壶的喝了安逸。其实,我很清楚父亲的内心,他只是想节约开支,减少我们的负担。但酒瘾又戒不掉,没办法的办法。 父亲酒量越来越小了,酒后说话也越来越没谱了。母亲还有哥哥姐姐每次都劝他戒酒,父亲大发雷霆,情节严重时还会**。但我从不劝他戒酒,70岁的人了,父亲他一生没有别的爱好,就爱那杯小酒。我不忍心剥夺他人生中最后的兴趣爱好,哪怕我也知道这样下去对父亲的身体不好。 如果说喝酒是父亲一生的最爱,倒不如说那是他精神支柱的一部分。父亲过不惯城里的生活,母亲又不得不进城帮忙带孙子,一年四季父亲在家孤苦伶仃。 如今当我也为人父时,就更能够理解父亲。是该与父亲对饮一场了,父亲一定会很尽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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