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点钟……

小王子在某个星球遇见了一只孤独的狐狸，狐狸希望被他驯服从而与他建立起联系。

驯服需要时间。狐狸说：“正因为你为你的玫瑰花费了时间，这才使你的玫瑰变得如此重要。”

驯服需要慢慢来，你得有耐心。狐狸说：“开始你就这样坐在草丛中，坐得离我稍微远些。我用眼角瞅着你，你什么也不要说。话语是误会的根源。但是，每天，你坐得靠我更近一点……”

第一天就这样过去了。

第二天，小王子又来了，时间与昨天不一样。狐狸告诉他，最好还是原来的时间来，因为：“比如说，你下午四点钟来，那么从三点钟起，我就开始感到幸福。时间越临近，我就越感到幸福。到了四点钟的时候，我就会坐立不安；我就会发现幸福的代价。但是，如果你随便什么时候来，我就不知道在什么时候该准备好我的心情……应当有一定的仪式。”驯服需要仪式感。

仪式就是用特定的方式，使某一天与其他日子不同，使某一时刻与其他时刻不同，使某一件事、某一个人与其他人和事不同。仪式就是使“这一个”从无数个中凸显出来，而仪式的完成需要的是一次次恪守某种律令的重复。

我看过贵池傩。在工业社会里，傩戏展示的农业社会祈福，傩戏的神鬼面具，傩戏的简单舞蹈，简拙的仪式过程，与一台稍微用心的舞蹈无法比拟，但在贵池的十乡八里，这个仪式是正月的主要内容，几乎所有的村民都会参与其中，一千多年来年年如此。敬畏就是这样产生的。

祭天、祭神、封禅等仪式，都是如此。它们简朴或隆重，不同的历史语境中，它们或被斥为迷信、荒诞，但在当时，却是一种被认为可以上达天听，受到庇护的虔诚行为。真的有用吗？或许未必，但一直坚持着仪式，是因为这其实是驯养自己，是驯养祭祀者和万民。

仪式的表情是庄重，仪式的内核是敬畏。如果没有敬畏，世上还有什么是可珍贵的？还有什么是不可侵犯不可违逆的？

爱的内核也是敬畏。

爱其实就是相互驯养，而驯养的实质就是重复，需要耐心和时间，如果没有仪式，时间往往会让一切重要的都变得漫不经心。

我有一对摆地摊的朋友，他们风里去雨里来，每一块钱都挣得很辛苦。结婚的时候，她一定要有一场像样的婚礼，包括一颗小小的钻戒。粗算一下，这要花去他们五年的积蓄。这让熟悉他们状况的朋友和双方父母都很不理解，但是她说：“我只打算结一次婚，这一天发生的一切，会让我之前的辛苦都有价值，让之后的每一年的这个日子提醒我，要珍惜现有的幸福。”

仪式就是一个界碑，是明明确确的那个“四点钟”。只有四点你一定来，风雨无阻，生死不渝，它才会成为一个美妙的时刻。因此，四点之前的所有时间，都是通往四点的路，路上的所有艰难险阻，都是检验虔诚的试金石，都是强化幸福的催化剂；四点之后又是重新下一个四点钟的开始。如此，人生就没有垃圾时间，所有的时间，因为“四点”的存在，而有了意义。

狐狸描述了驯养完成后的美好“你看到那边的麦田没有？我不吃面包，麦子对我来说，一点用也没有。我对麦田无动于衷。但是，你有着金黄色的头发。那么，一旦你驯服了我，这就会十分美妙。麦子，是金黄色的，它就会使我想起你。而且，我甚至会喜欢那风吹麦浪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