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说杭州不是我们的家，我们总有一天会回去的

家
淡淡流云　　
妈妈说杭州不是我们的家，我们总有一天会回去的。
一
“妈妈，我们要去哪儿？”
“去爸爸住的地方”
“噢……”
火车不停向前，窗外的景物看起来又陌生又新鲜。穿过田野，穿过山洞，第一次远行已经开始。深夜，火车终于靠站，寂静的火车站变得吵闹，喧嚣。妈妈紧紧地拉住我和哥哥的手，在人群中缓慢前行。
即便是穿着厚厚的棉衣，冬天刺骨的风依旧让我不断发抖。当天空泛起鱼肚白，我们终于到了爸爸的新家。小小出租屋里杂乱无章，一张不大的床却要在晚上容纳四个人。我突然意识到，来到这里，我注定要失去很多，失去了老家的大房子，失去了外公外婆的关爱，只能在小小的出租屋里想着父母什么时候回来。
尽管贫穷，但那段最清贫的日子里，也总夹杂着一些快乐的记忆。那时候的马路没有那么宽，到处都是青石板路。下完雨的路上，积着一个个小水洼，光着脚走在上面，凉凉的，很舒适。妈妈偶尔会带我们出去玩，走很远很远的路，到一个菜市场，也只有在那个时候，才会吃到一些便宜的零食。
二
“妈妈，我们要去哪？”
“微微乖，这里要修马路了，我们的家不能住了”
“那我们还回来吗？”
“不回来了”
“为什么？”
“因为这里不是我们的家，记住，微微的家在安徽，不在杭州”
爸爸的三轮车上堆满了行李，没有送行的人，也没有人帮忙。行李其实很少，早上说搬家，下午就收拾完了。坐在三轮车里，渐渐远离熟悉的一切，记忆也慢慢被时间打上马赛克。
新家依旧是出租屋，一如既往的简陋。邻居都是和我们一样的外地人。住在同一个院子里的还有表哥和堂姐，他们也一样，怀揣梦想来到这里，在这里打拼，即便失败了，也不愿回去。也许对我们来说，嘲笑比失败更可怕。
爸爸和妈妈总是拼命工作，努力的赚钱，每个月从工资里拿出很多交给别人。但我一点也不知道为什么赚的钱要给别人，我总是想着什么时候能回去。很多年后我长大了，妈妈告诉我，在我小时候，家里不仅穷，还欠了很多钱，爸爸怕别人讨债，所以不能回家。而那些钱，在我八岁的时候，也终于还清了。
那一年我们回了老家。爸爸妈妈高兴的脸已经记不得了，只记得火车的拥挤，还有一张张陌生的脸，很多年没有再坐过火车，现在已经不习惯了。火车外的景象早已改变，当年趴在窗户上的自己也不见了，曾今那么想要回家的心情也变淡了，或许，是自己长大了。
老家还是记忆里的样子，古老的泥巴房，爸妈结婚时建的砖房，比起杭州的房子，显得俗气又难看，但在我眼里，却那么温馨。爷爷奶奶知道我们要回来，一大早就起床炖了一锅鸡汤，我们还在火车上就已经在门口看了好多回了。
下火车的时候还觉得像在做梦，自己，真的回来了吗？走在老家的小路上，远远的望见炊烟，树林，小溪，鸭子，那一刻真想大喊一声，回家了。走到家中，爷爷奶奶早已等待多时，忙着给我们盛鸡汤。我放下行李，抖落一身尘土，微笑着看着自己简陋温暖的家。
三
“妈妈，我们又要搬家了？”
“是啊，还记不记得我们刚到这里住的地方吗？”
“不记得了”
“我们现在又要搬回去了，不过不是住在原先的地方”
“嗯……”
短暂的新年终究过去了，我们又回到杭州。夏天到的时候，妈妈告诉我又要搬家了。这些年没有再刻意的回到第一次住的地方，但这次搬家又让我们回到了那里。
不记得那些青石板路，不记得那些便宜的零食，更不记得和我一起玩过小伙伴，无生命的东西与有生命的东西都面目全非，依旧不变的是大人的记忆。房东老爷爷和老奶奶和爸爸聊天的时候总会讲起小时候的我和哥哥，那些认识爸爸的老人见了面总是很高兴的打招呼，一起玩过的小伙伴还会聚在一起玩，就像从来没有离开过一样。
一切都很美好，像家一样，但我知道这里不是我们的家。我没忘记这里的不好，我曾问过爸爸是否一辈子呆在这，爸爸说不会。即便这里再繁华，再美好，也不是我们的家。
四
“妈妈，我什么时候能回去啊？”
“等微微长大了”
“那我一定快快长大”
转眼，十二年过去，时间以肉眼能看见的速度逝去，那个一个人在家会哭的小女孩终于长大了，那是不是意味着可以回去了。
就算每年都回去，呆在老家的时间连生命的十分之一都没有，时间不断拉大我和家乡的距离，或许，我应该回去了。
爷爷已经去世了，只剩下奶奶守着诺大的屋子。过年回家看她的时候，已经搬去二叔家了，她太老了，老得会害怕一个人住，老得差点认不出我。我想如果再不回去，奶奶也会被岁月带走的。
妈妈经常讲起我们小时候，她说爸爸当年那么穷，都没钱买车票，但现在已经不用买车票回家了。去年爸爸买了一辆车，能载着一家人回去。可爸爸在这里开心吗，应该不开心吧。爸爸总说自己老了，该回去了。我们都厌倦了，只是没有理由回去。
五
“妈妈，我们真的要回去了？”
“是啊，这次是真的要回去了”
七月，一年中阳光最灿烂的日子终于来了。
留在杭州的日子从两位数变成个位数 ，越是临近离开，越是坦然，但除了坦然，还有不舍和留恋。在我不知不觉中，对于杭州由最初的恐惧，到熟悉，到讨厌，再到最后的不舍，杭州已经渐渐成为我的第二故乡，甚至比真正的家乡还熟悉。
十二年，我长大了，杭州也变得越来越繁华。当年一起出来打拼的亲戚朋友，最终只剩下我们。我们的离开，并不意味着要与杭州画上永远的句号。我相信，我还会回来的。
再见，我的第二故乡，一定会再见面的。
“妈妈，我不想长大了”
“为什么”
“因为我不想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