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的石榴树

奶奶的石榴树

过了一会儿，我又问：“你为什么等不到那会儿呀？””老了，还不死？”“死了就怎么了？”“那你就再也找不着奶奶了。”我不嚷了，也不问了，老老实实地依在奶奶的怀里。那是世界给我的第一个可怕的印象。——题记
今天剪报瞥见了著名作家史铁生的一篇文章《奶奶的星星》，看到题记那段时，我不禁吓出了一身冷汗。我也是奶奶一手带大的，当我上了五岁才搬到上海，依稀记得那段平静而又快乐的时光。
那是，我总是和奶奶玩捉迷藏，最喜欢躲的地方便是后院的那棵石榴树背后。五月的时候，它便开始开花了。花儿是喇叭状的，较小，却十分美丽。花开的最多时，满树红通通的，可以和枫叶媲美。而后，花瓣便开始落了，一波又一波，从树上飘飘然地落下来，为后院铺了一层红地毯。奶奶便总是忙着扫落地的花瓣，口中还念叨着：“萍萍，别躲了，我看到你了。你看，满院的花瓣，今年结的石榴又够你吃了。”我便会从树后跳出来，眼巴巴地望着石榴树，口中默念：“快结果，快结果……”
直到七、八月，石榴花还开了两三朵。我总是仰着小脸，不解地问奶奶：“花开得这么晚，还能结果吗？”“不太可能，但也有例外。”奶奶轻轻为我挥着大蒲扇，笑眯眯地说。“那还开花做什么？”“应该是想努力看看吧，说不定能成功结出果实，它们是不想这么早就放弃吧。”奶奶望着虚空的某处，发怔着说道。我便会蹭到奶奶的怀里，细细琢磨着这话中的含意。
而后，奶奶便开始絮絮叨叨地说她小时候的故事，奶奶的父亲在她三岁的时候便过世了，留下她们姐妹二人和太太相依为命。终于，长大了。十八岁时嫁给了从未见过面的爷爷，生下了爸爸。努力劳作之余，还要照顾太太，因为太太晚年得了严重的老年痴呆。值得庆幸的是，爸爸干出了点名堂。他来到上海打拼，和妈妈结识，成婚后，有了不错的收入，那棵石榴树就是奶奶那时种的。再然后，就有了我。奶奶说完，便慈祥地摸了摸我的头，对我说：“萍萍长大以后，也要和爸爸一样有出息，挣到大钱后给奶奶买世界上最好最好的东西。”“那，奶奶想要什么呢？”我嘟着小嘴问道。因为在记忆里，似乎每次爸爸给奶奶买好东西，奶奶都没有很高兴，还一味地和爸爸讲‘不要浪费钱啊’之类的。“我呀，嗯……只要是萍萍送的，我都喜欢。”奶奶想了想，回答说。“那萍萍现在就送你一朵漂亮的石榴花，给——萍萍祝奶奶天天开心！”我摘下一朵最低的石榴花递给奶奶，撒娇地说道。“小丫头，这么小就学会耍嘴皮子了。”奶奶拍拍我的头，笑着说道，眼中却有掩饰不住的高兴与激动。
十月初，就可以吃到可口的石榴了！奶奶总是帮我一粒一粒剥好放在碗里，我总是抓了一把就塞进嘴里，吸那甜水，一直甜到心里。奶奶便会叫我慢慢吃，说没人和我抢。当我吃得津津有味时，奶奶总是笑着坐在一边看着我吃。每当这时，我都会问奶奶为什么不吃，奶奶笑笑，摇摇头，说她不喜欢吃。我又说她不识货。她却心平气和地看着我，眼中闪着的是令我费解的光。却总是瞧见奶奶在我吃饭后又捡起来偷偷地啃，一边说：“这孩子，太浪费了……”直到很久很久以后，我长大了，爸爸告诉我爷爷出去外面当过很长一段时间的兵，那时家里的重担全落在奶奶身上。她老人家，受了一大半辈子的罪啊！唉……也是直到很久很久以后，我长大了，才得知其实奶奶最爱吃的水果就是石榴。
思绪拉回，望向那个来上海照顾弟弟起居的忙碌身影，我心中暗暗发誓：奶奶在您的有生之年中，孙女一定会好好孝敬您，报答您的。奶奶似乎注意到了我的目光，回头对我一笑，深深的皱纹陷了进去，嘴角微微往上扬，是如石榴花般炽热，坚强，充满暖意的微笑。
“应该是想努力看看吧，说不定能成功结出果实，它们不想这么早就放弃吧。”“我不喜欢吃石榴，你吃吧，萍萍。”“这孩子，太浪费了。”……奶奶的话一直萦绕在我耳旁，久久不能散去。
石榴花的坚强结出了可口的石榴，默默地落下，与泥土拥抱，就这样，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从未间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