芭蕉
自古以来,人们都是喜欢绿意的,就连尚不知事的孩子,都会尽量不伤到那窗台边小小的一枝绿色的。而在一切或亭亭如盖或娇美动人,又或苍劲有力的绿色中,我却是最喜欢芭蕉的。 为什么喜欢呢?若要真细究起来,许是因为从小见得太多,占满了回忆呢! 芭蕉性喜温热,在温暖多雨的江南自是很容易存活,于是,几乎从小到大的场景里,都有一株芭蕉。 而印象中,最文秀的,当属园林中的芭蕉。试想,漫步于园林回廊中,忽然一扭头,见那精雕细琢图案考究的花窗外,有一抹盎然的绿意——那正是一株芭蕉。 芭蕉不似园林般小巧精致,它一向是叶大而舒展的。而这宽阔的绿绸被花窗截成了小小的十几块,倒多了几分“犹抱琵琶半遮面”的感觉,俨然一位遗世独立的美人儿了。若有考究的主人,还会在其下栽几株丁香,便是“芭蕉不解丁香结”了。遥想园林主人晴时可听风吹蕉叶,雨时可听雨打芭蕉,还可赏这满园小景,实是万金不换的日子。 但我平生见过最美的芭蕉,还要属平常旁边随手栽的几株,而这几株中,尤以我家那几株为最。 我家不是什么讲究人家,栽芭蕉的位置自也不像园林布置那样思量思量再思量。不过是随意挑个屋角,栽一两株芭蕉,但求看着舒心便好,而芭蕉在这样的环境中,长得也很舒心,它不再为园林中的花窗囹圄限于一方精美方寸天地中,而以天为袍地为履地疯狂生长,长得高过了江南低矮的房屋,成了我童年梦境中最挺拔的存在。我曾经做过一个梦:爬到芭蕉树上,便可见大半苏城,而苏城的每一棵芭蕉树下,都有一户和美的人家,那时的日子,也实是同梦一般美好。 后来呢?芭蕉怎样了? ……就没有后来了。老城区改造,我家的房子同芭蕉一起,被连根拔起,我那一刻,整个人也像是被拔了根。 再后来,我搬到了被分配的小区,又搬到了在新区租的房子,辗转几许,再没有找到另一株芭蕉。 树没了根会死,人没了根……便是在前路迷茫时回望来处,却发现你已回不去了,那里只剩下了劫后的一把残灰。我如《巴女谣》中的巴女般,觉得找到芭蕉就找到了家的方向,却只能在回忆中一遍遍美化:但纵然再美,我也找不到它了。 苏城中的芭蕉越来越少,取而代之的,则是修得齐整的行道树,而老宅也越来越少,拔地而起的高楼越来越多。 终于有一天,我看不到一棵芭蕉了。 流光容易把人抛,红了樱桃,失了芭蕉。 失了芭蕉,失了故园,失了根,只余一地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