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务报告
会务报告 (注:老舍自1938年当选为全国文艺界抗敌协会的总务部主任后,用“总务部”的署名在《抗战文艺》上发表过多篇《会务报告》,本文是其中的一篇。) 这次的会务报告或者要象一篇特写了。假若文协的会刊上不妨处处出些文艺气味,那么也就无须觉得怪不好意思的吧。 值得我们自傲的一件事,就是本会自筹备到如今,一共开了许多次会,还没有流会过一回。这一方面是大家对会务热心,一方面也是我们始终留着心不给“流会病”以滋长的机会一一流会的确是种有传染性的病,一次流会,就难保不来个第二回。我们防止流会的办法,就是多干活,少开会。各部该办什么就办什么,总比今天一会,明天一会,议而不行强的多。议而不行,不如不议,久而久之,大家便不来开会,而流会病成矣。再说我们的大政方针之一,便是会中经费不能浪费一文。开会的时候,连香烟都须自备。前来开会,花了时间,赔上车钱,而且连香烟也须自携,无论如何,也有点冤枉。为矫正这个“苦修”,我们想出个办法来:若是偶而有人请大家吃顿饭,且吃且议,腹饱而计多,则面面俱到,绝不至于流会。这个方法特别须应用到理事会,因为理事会人多,且多数有专职,很难到齐。若是边吃边议,反正到吃饭的时候必须吃饭,那就不好意思请假了。第一次理事会是由冯焕章先生请吃饭,中菜西吃,一色的蓝花粗瓷器,饭菜与家伙一概朴而美,大家非常的快活。现在到了开第二次理事会的时候了,邵力子先生自动的作主人。这次被请的不但是理事,连名誉理事也在其中,于右任院长、周佛海部长(早退)、**副部长、刘百闵处长都来参加。 吃过两个菜,邵先生请老舍先生报告会务。老舍掏出张毛边纸来,上边写着不少的字。其实呢,他并不想没结没完的报告,那张大纸不过是虚张声势而已。他首先谢谢邵先生而后对大家说,会中办事原则有三: 一、不许有大会成立即完事大吉的心理,必须多办事。 二、积极的推动各地方文协分会的成立。 三、账目力求清楚,花钱力求节省得当。 依着这三原则——他继续着说——过去两月间,外界托我们作的事,我们都作了,约请我们参加的**,我们都该出钱便出了钱,该出力便出了力。对自家的会务,各部都没有闲着。组织部审查会员资格,函请各地文艺界同人成立分会。研究部召集座谈会,并讨论文艺的各种问题。出版部刊行会报,并编印大会成立纪念册。总务部是总打杂,上自从请补助费,下至买纸笔,天天有事,劳而无功。(大家笑,他自己没笑。) 事情的确办了不少,困难可也够瞧的。最大的困难是没有钱。没有钱,所以会中只有一位职员,什么事都须他动手,什么事也就作不快。各部干事当然也动手作活了,可是会中无钱,不能把他们全请到会中来住——先不要说全都来住吧,就是每部有一两位干事住在会里,随时可以商议一切,岂不比你找我,我找你,为一件事须跑几里路强么?可是我们没有钱给他们予备会中该供给他们的东西。更使我们难堪的,是有几位自前线归来,或自战区逃出的会员们,生活非常窘迫,本当请到会里来,至少给他们予备住处与饭食,可是爱莫能助,我们没钱! 经费的出入,有清账可查:各部工作,有工作日记,一目了然,无须细细的报告,我们现在的努力,可以证明是抱着多一分钱,便多办一分事的热诚。可是我们太穷了,这就须请理事和名誉理事诸先生给我们多想想主意,多筹点钱来。 老舍的报告完结,盛成先生立起来报告他到徐州慰劳的所见所闻。他已写成厚厚的一本报告书,可是他愿口头上作一次简单的陈述。他说了几项前方军民抗战可歌可泣的事迹,为是证明中国抗战的前途是绝对乐观,然后,他说到前方太缺乏一精一神食粮,后方的刊物图书简直的不往前方去,应当马上设法调剂一下,使前方后方平衡。不过,后方的刊物,往往千篇一律,好谈军事。幸而言中,则有泄露军机之嫌;说的不对,便又近乎造谣生事。这种文学,不会受前方将士的欢迎。他们所要的是文艺和通俗文艺作品。最后,他说在慰劳归来时,听到朋友说,盛夫人因留困在战区,急愤成疾,已然去世了!大家正予备给他鼓掌,一听到这几句,全都垂头无语了,盛先生的泪已落下来。 老舍代表全会哀悼盛夫人,并向盛先生作最同情的安慰,且谓盛先生在这样的不幸中,还能写出那么厚的一本报告书,真是值得钦佩。 田汉先生立了起来,因安慰盛成先生,他想到文艺界同人在这次抗战中直接的间接的都受了损失。我们便须把这义愤与斗争表现在作品中,去说明这时代。我们是受了摧残与损害,所以才发为维护正义的呼声,与铲除残暴的怒吼。敌人的宣传,总说我们文艺者是受了卢布与谁的津贴,才来抗日。其实我们是因暴敌的压迫,才产出血泪的文章。我们应当继续努力,以自己的经验与苦痛,作成这时代自己的文艺,不去摹仿别人,更不是受任何人的鼓动,我们自有我们的伟大的力量与贡献。其次,说到前方,不要说没有刊物,连报纸也没得看。偶尔得到一张,就是高级军官也会把报纸上的广告通体念一遍!没有文字,更没有美术,一张彩画的月份牌,一张三十年前的“美人”便是将士们朝夕相对的“艺术品”!艺术家应当总动员,画的画,写的写,送到前方去! 田先生坐下,大家请于院长训话。他谦让了半天,而后在热烈的掌声中,诚恳的发言:常言道:文穷而后工,或乱而后工;这都不对。老实的讲,是实而后工,真而后工。唯真与实,乃能生动深刻,是活文学,不是死八股。诸位在这大时代,能把握现实,能深入民间,则抓到真,抓到实,定能产生伟大文艺,愿诸位努力前进! 在座的有好几位是这老人的学生,今天又听到老师的训话,当然格外觉得亲切。就是别人,也无不深深的受了感动。老先生坐下半天,掌声还没有断。 论到**先生说话了。他非常的高兴能与这么些文人坐在一处吃饭,不,不只是为吃饭而高兴,而是为大家能够这么亲密,这么协力同心的在一块儿工作。他说,必设法给文协弄些款子,使大家能多写些文章,使会务有更大的发展。最后(他眼中含着泪)他说他要失陪了,因为老父亲今晚十时到汉口!(大家鼓掌)暴敌使我们受了损失,遭了不幸;暴敌也使我的老父亲被迫南来。生死离合,全出于暴敌的侵略;生死离合,都增强了我们的团结!告辞了。(掌声送他下了楼。) 沫若先生!沫若先生!郭先生被敦促得没了法子,笑着立起来。他只报告一件事:政治部与其他机关要办一个战时文化服务团:征集图书及创撰,分送到前方。关于这两项,都希望文协帮忙,多给捐书,多给写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