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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些人,说了再见以后,就真的再也没见过了

优美散文2021-01-25163举报/反馈

不知道,你是在怎样的环境中长大,妈妈的宠爱,爸爸的严厉还是些什么呢。嗯,我,算是个非严格意义上的孤儿吧,留守儿童,也不算是。

  即便现在长大明白其中缘由,深深觉得这是一个最好的方法,我也还是会给我妈说,如果以后我生了女儿,定是将她留在身边,自己养大。

  在一岁半的时候,我就已经和姥姥、姥爷住一起了。周一到周五在一个叫做“向阳楼”的托儿所吃住,吃的是白面条,住的是硬床板。姥爷教我,人生苦短及时行乐,周末一起赖床,醒的时候姥姥已经出去遛弯了,每周都会收拾房间,姥爷扫地,我用墩布在地上瞎划。心情好的时候早午饭可以出去要两碗拉面,姥爷吃小碗,我吃大碗,还要加两个鸡蛋。

  姥爷说我小时候是个可安静的孩子,给两个毛绒玩具,可以坐那玩一下午,玩什么呢,跟他们比谁手背后坐的最直。其实我是个很无趣的人吧。前些天收拾东西的时候,他们还躺在我住在姥爷家时搬回来的柜子里。

  如果一定让我想一个我觉得幸福的画面,可能是上初中放学进家门,姥爷喊我和我姥姥吃饭,我扔了书包直接开吃,姥姥说,你管不着我,姥爷说,谁爱管你,争着吵着,就那么两句话。这个画面,伴随了我整个童年。

  大些了,上了高中姥爷硬是要我回到我妈那,我哭着给他写了好长好长的谴责信,说他们不要我,说我是个没人要的孤儿。前些天我妈说,我那封信让姥爷好几宿没睡着,因为,心疼。

  搬新家的时候,已经没有我的位置了。姥爷一定要买一个沙发床,说,等我回去住,我赌气说,我有自己的家了,有自己的床,谁睡沙发。这可能是他为了我做的最大的争取了吧。

  我曾经是不知道清明节的意义的,祭祖、扫墓听上去是很遥远的一件事,可能等到成家?等到孩子像我现在这么大?可是今年清明,我要去一个地方,去见一个陪伴我23年的人。而他,今后也只能在那里见到了。

  人们总说,人死不能复生,节哀顺变。可是,哀真的有那么哀么。

  等待着他离开的时候,心情是怎样的呢,怕体征越来越不明显,死亡进了一步;怕体征又有什么异动,显得他去的没那么安然。看着心率越来越低,看着心电图越绷越直,血氧的数字降到了60,看着紧闭的双眼,床上高烧不退的病人双手却愈发冰凉,我,不知道做什么,只能强忍着不哭,眼泪掉着,面上笑着,万一睁开眼了,哭丧着脸多难看。虽然我是知道的,不会再睁开眼了。

  旁边的人嚎啕大哭,吵嚷着没有见到最后一面,吵着求着让睁开眼,哭着说他出去玩之前还是好好的。医生问,要不要切气管上呼吸机,父辈说,让他完完整整的走吧。经历了这一切以后,看到死亡证明的时候,我竟掉不下一滴眼泪了。

  那一整天,好像把我的眼泪哭光了。

  葬礼上,旁人怎么看我呢,他们偷说着,你看她就是老头养大的外孙女,到底是外孙女,眼泪都不掉一个,还不如小孙女哭得跟个泪人般,这大的真是白养了。

  现在是4月7号北京时间5点42分,今天天气出奇的好,这在北京是很少见的。明明前一天还挂着凌冽的大风,结果今天微风吹着,天上的云朵都没有几个。旁的人说这是老头命好,入土的时候风调雨顺,走的顺顺当当。

  姥爷的老家在山里,要开车绕过几座山才可以到,小的时候放暑假我们经常去那里避暑,我养过一对小鸡仔,用皮筋一根一根套好,像遛狗一样带他们去山顶的草甸里吃蚂蚱,抓蚂蚱的时候扎破了好多次手指头。我们从菜园子里摘过黄瓜,去山上挖过蒲公英、马齿苋,晾干以后做拿去做梅菜扣肉特别好吃。我去草丛里捡过蜗牛,把他们都带回家放在菜园子里,那年地里的圆白菜遭了秧。

  小的时候,我一直长在他们身边,帮他们打发寂寞。妈妈说,因为姥爷他们年纪大,好希望有个孩子陪在身边;妈妈说,舅舅岁数小,不知道什么时候他们才可以有一个孙子;妈妈说,那时候我忙着上班,照顾不好你,他们很喜欢你的。

  我是他们的小女儿吧。叫名字的时候,他们总是把我叫成妈妈的名字。我有着同妈妈、舅舅一样的宠爱、照顾、教诲,也有着独属于我的心疼和喜欢。最大的不同是我还不到而立之年,而父辈已经过了半百。

有些人,说了再见以后,就真的再也没见过了

  就是这样一个尴尬的身份,我想说话却不能说,我想照顾却又力所不及。我曾希望自己不得到这份与众不同的关爱,因为这样,看到他躺在病床上时,那种难过不会变成愧疚和强烈的无力感。

  他们说,你也不能陪床,病房这么点地方,你过来太碍事。他们说,你去上学吧,你在这,也没用。

  我很庆幸,最后的那几天,我一直坚持着陪在他身边。他说,有用有用,给我买了刮胡刀,以后就不用用别人的了。他说,给我拿条湿毛巾放在头上搭着,我孙女说这样能降温。他是希望,我可以陪在他身边的。

  记得早些年,看过一个新闻,家长为了不影响孩子高考,奶奶重病去世没有告诉他。我知道在家长的眼里,学习往往是第一位的。他们总是习惯牺牲自己,成全他人。但我希望,孩子也可以有自己的选择吧。那些再也见不到面的亲人,请让我尽可能的多看几眼。

  见过死亡的我,终于知道,死亡不是一瞬间的心痛。他只是,在你回家敲门的时候,原来给你开门的人换了人。那个坐在沙发右边朝你微笑的人消失不见。难吃的饭菜再也吃不到,再也没有人嚷嚷着用西红柿炒茄子。屋子里再也没有匣子放出的吵闹的评书声。再也没有人骂你一星期一星期不回家,白眼狼一个。

  姥爷入土的地方,在一处风景秀丽的山脚下,挺好的。

  姥爷走了以后他们总是互相问,有没有给你托梦啊。没有,没有。他们说,这是走的安心没有牵挂。前些天晚上,我看着手机壁纸上的照片,突然想起了他。我原以为这张照片已经不能撩拨我的心弦。

  那天我做了一个梦,梦见好多好多的人去游乐园玩,梦到阳世间的人要么驻足休息,要么顺势往下走。梦到只有你逆着人群,梦见你穿着长长的中山裤,淌这水,水流没过脚面,可我又看不清你的脚。

  我好像着急去追什么东西,和你碰面的时候都没停下脚步,你和我说,我们这就分道扬镳了,你回入口等我。你回头看看我,一脸焦急怕我摔倒。我冲你笑了笑说,好。想起你的背影,略显寂寥。

  你走前,我和你最后说的话呢,我说,明天见。你说,嗯,好,你快走吧,明天见。清明,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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