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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红的黄金时代

优美散文2021-04-23132举报/反馈

  萧红临终前说:“我写的这些文章不知道以后还会不会有人看,但我的绯闻将会永远流传。”

  是的,如我等俗人,提起萧红,她的人生无法绕行,甚至,对她本人的好奇超过了她的作品。

  三个小时的《黄金时代》不短,萧红传奇的一生却短暂。因为短暂,格外容易被归纳:为自由,为爱情,为文学,与之伴生的还有贫穷、离乱。归纳总是带着点无关痛痒的淡漠,人生又怎么能够被归纳呢?它由那么多的日常细节填充,一盆温温的炭火慢慢地燃着,人在上面煎熬。

  一个女子生于乱世,命运已经不可预知,还要那么有个性,那么有才华,还要那么真,那么不通世故,飘忽的实在的,纠缠不清,注定不能平静安分。哪怕她在与端木的婚礼上说:“我对端木蕻良没有什么过高的要求,我只想过正常的老百姓式的夫妻生活。没有争吵、没有打闹、没有不忠、没有讥笑,有的只是互相谅解、爱护、体贴。”这是世上平凡女子的期望,与文艺无关。对萧红来说,这样的期望只关乎她的人生经历:始自童年的父爱缺失,被男友、丈夫一而再地抛弃背叛……对于一颗丰富细腻的心灵,情感无处攀附,寄无所寄,于是,她终于只想平凡,而这终归只是她的渴望了。

  17岁离家出走,除了有同居或婚约之实的汪恩甲、萧军、端木蕻良,在影片中还可以看出,萧红身边的很多男子都会对她生发好感,这一定不仅仅是才华的缘故。两性之间有很多不可言说之处,我们看见的表象永远不是真相。

  她的魅惑从来不在于完美,恰恰相反,很多时候是她性情里的真打破了护卫自己的屏障,留下了空洞,这样的空洞让人觉得可以嵌合,可以填补。是的,于她,是破缺成就了爱情。只身离家,流浪街头时,汪恩甲接纳了她,应该也是爱上了她;身怀汪的孩子被软禁时,萧军热恋上她,搭救了她;深陷与萧军割离不清的痛苦时,端木温暖了她,迎娶了她……香港病重之时,骆宾基走进病房,见到端木甩开萧红的手外出,感觉到二人刚刚有过一场激烈的争吵。萧红没有任何解释,只急急地捉住他的手:“太疲倦了,快握住我的手,我想睡会儿。”如此的脆弱和信赖,是否格外能激起男子的保护欲。当然,这背后强烈的情感需索,也同样会吓跑他们。

  不仅是性情里的真,困境之中的萧红,从无抱怨,有着少女的热切和不谙世故。困守武汉时,别人无钱请客,她捡一耳朵马上站出来:“我有钱,我请客!”小二找钱给她,她清淡一回:“不用找了!”朋友知她艰难,想开导教育她,她只说:“真有什么,两块多钱也办不成什么事。”既有末世之感,又见本性里的率性洒脱。这样的女子身上多了一点奇,是深具吸附力的。

  萧红自认为与萧军之间是有过轰轰烈烈的爱情,至死她还在这样告诉骆宾基。可是,爱情是恒定的吗?曾经有多么甜蜜多么狂热,日后的伤害就有多么疼痛。萧军施予她的家暴是千真万确的,他的一再出轨也一次次置她于绝壁深渊。也许,共过患难的人,在记忆中总是多了一点温暖颜色吧,纵有不是,也仍然不舍,似乎舍去了这个人,也就舍去了自己的青春岁月,舍去了自己付出的那份弥足珍贵的情感。感情这东西,真是只有自己清楚,不足为外人道也。行为不过是内心的外化,在上海,萧红的作品被鲁迅胡风等人认定胜他一筹,眼看着萧军内心妒意升起。不敢深想人性中的卑劣,有时,一种自我认知恰来自于对美好的破坏,仿佛触犯了禁忌,在违规里确认自己的力量。那些藏在水底的幽暗不能晾挂于阳光下,甚至根本不能说出来。萧红在她自以为是的爱情里,难获幸福,只是时间会给记忆镀上金辉,它们渐渐地演变成了一个黄金时代。

  有人批评这部电影取名《黄金时代》,但是没有拍出一个时代的感觉。这样的误读也只能随他了。萧红说:“我不能选择怎么生怎么死,但我能选择怎么爱怎么活。”也许,这才是许鞍华想要表达的黄金时代。不管喜不喜欢,看完,你都会承认这是一部相当文艺的电影,拍出了一种端庄。只是,不得不说,他们与鲁迅的交往显得过于空洞,没有一种与人物吻合的可信的细节与对白,这使得我等这样的观众对影片的期待大打折扣。

  “花开了,就像睡醒了似的。鸟飞了,就像在天上逛似的。虫子叫了,就像虫子在说话似的。一切都活了,要做什么,就做什么,要怎么样,就怎么样,都是自由的。”

  朗诵声起,屏幕黑了,灯亮了,曲终人散。一切都是自由的,是生命的象征和无尽的追逐,它在这里意味丰富,几乎是小结了萧红的一生,同时,也让人看到,这个奔跑了一生的女人,只有在生命终结之时才抵达了真正的自由。这段文字被选进了小学课本,起码萧红的文章一直有人在读,这一点她可以放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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