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的冬天特别冷
杨瑞捷最痛恨的事情之一就是搬家。 她本身就不是擅长把事物理出个头绪,整理出先后的人,所以搬家的时候遗漏了什么,多带了什么,就已经够头疼了。 另外就是,当你把沙发挪开,把梳妆台搬离原来的位置,把很久没动的杂物箱看一遍,总有一些不管你是否愿意都会出现在你面前的“意外”。 这一次出现在杨瑞捷面前的是一只软塌塌的沾满灰尘的袜子,一把钥匙,一张没寄出去的明信片,两张电影票,还有一份赵阳的简历。她把简历上的灰拍干净,简历上的照片因为潮湿已经有一些发黄了和腐蚀的痕迹,是大四的时候拍的,一脸的自信满满,简历上还有他清晰的笔迹写着他有多好多优秀为什么值得被录用。杨瑞捷随手把它揉成团丢进垃圾桶。 赵阳是她大学时候的男朋友。 和许多大学情侣一样,有钱的时候商场逛了一个又一个,没钱的时候两个人挤在一起吃一碗泡面。杨瑞捷分明是爱赵阳的,赵阳虽然没有变着法子耍浪漫,但是温柔又踏实。愿意吃她剩下的饭,在街上愿意蹲下来给她系鞋带,吃饭的口味也总依着南方来的她,闹脾气任性也总是哄着他。 这么好的一个赵阳。 赵阳比她大一届。是学生会打杂的一个小干事,新生入学的时候有学长来带路和帮忙提东西,她在这个时候第一次见到赵阳。但是她说,不用了我爸送我就好了。真正认识赵阳是后来的一次女生节,她被同宿舍的室友拉去参加女生节的活动。树上牵着线,上面贴满了密密麻麻的心形便签,写着各自的愿望。于是杨瑞捷写——想要一个人陪我看电影。下面留了她的号码。当天下午就接到一个电话,那边说,“我想请你看电影。”杨瑞捷急忙说道,“我写着玩儿的,没想到真会有人打电话来。算了,不劳你破费了。谢谢。”那边说,“可是我票都已经买好了。” 赵阳买的票是《变形金刚》。一看就知道是多么不会哄女孩子的人,一般请女生第一次看电影都是爱情片喜剧片什么的,一堆车子在那儿打来打去有什么好看的啊。室友说道。 可是杨瑞捷喜欢。她是个不折不扣的机械迷和超级英雄迷。美国的系列大片她看得差不多,等的就是这部《变形金刚》上映,所以她一口就答应了下来。 后来她问赵阳,你就那么想请女生看电影啊? 赵阳说,是想请你看。我看到你写了。但是不知道哪一个才是你的。所以我就按那些号码一个一个打过去,直到听到你的声音。 杨瑞捷觉得这是她听过的最让她心动的情话。 她和赵阳在一起三年,三年以后,赵阳从大学毕业,去北京闯荡。 她说城市那么多,就留在这儿也挺好的啊,人脉那么多,钱也好赚,最重要的是熟悉环境。为什么非要去北京,物价又贵,房租又高,人才又多,我从来都没想过要去北京,北京实在是个讨厌得不得了的城市。 可是她还是去了。 因为赵阳在那儿。 她无比相信她会和赵阳有一个家。不管在哪儿,一定会有这么一个家。 她到的那晚火车站人特别多,到了毕业季和春运的时候这种情况格外明显,有的人打包收获回去,有的人揣着野心来这里,有的人心里空荡荡地揣着失望和这座城市带给他的挫败感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赵阳说在加班,给了她地址,让她回去先等一下。 这是她第一次来北京。 她一个人拖着一个大箱子打车到了大概的地方,师傅说就只能到这里了。于是她按照短信上的地址找了二十多分钟,找到了那个地方。 小区的表面光鲜亮丽,但是它底下的地下室却幽暗又狭窄。地下的值班室里贴着各种纸张,告诫住户安静,劝别人归还收错的衣服,一条铁丝从头上穿过,上面挂着湿漉漉的衣服,地板两边斜放着各种各样的鞋子,公用厨房油腻腻地横在厕所的旁边,摆着几个没有洗的碗和旁边的一桶残羹剩饭。 杨瑞捷皱着眉头,心里涌出一股无名火,一方面气他在北京一年了还混成这个样子,一方面也莫名其妙地心疼起他来。然而这只是开始。 当赵阳满脸倦容地回来,替她打开门的时候怒火才彻底从心底烧到了她的每一根头发,失望才拽着她彻底跌入最深的地方。赵阳的屋子只有她的卧室那么大,一张床一张桌子,就差不多占了这个屋的整个空间,墙上有许多卷起的墙皮,空气里的霉味要让她把吃的所有东西都呕出来。 她没理会赵阳的话,把想上来吻她的赵阳推开,穿着赵阳的拖鞋,找出洗漱的用具去公用的水房洗漱完,倒在床上就睡了,丝毫没有理会赵阳的意思。 赵阳帮她把毛巾晾在屋内墙边的铁丝上。 “毛巾在这儿一年四季都不会干对吧?”杨瑞捷喃喃地说道。 “你说什么?” “没什么。”杨瑞捷翻身背对赵阳闭上眼睛。 杨瑞捷大学学的是服装设计,她找的第一份工作却是电话销售。 学服装设计的太多,她根本没法去和北服和那些海归们去抢少得可怜的服装设计的职位。而电话销售的门槛不高,稍微培训了一下她就上班了,一个月的工资是一千五。她开始慢慢接受这个陌生又极端的北京,她买了一份北京地图开始记下每个地铁站的位置,她和赵阳在周末的时候为了吃一碗豆腐脑穿过了大半个北京,眼巴巴地等着过季买一双打折的鞋子,在回家的公交上站着也昏昏欲睡。 她爱赵阳,她不忍心离开他回到家乡的城市,她还是始终坚定不移地相信着,她和赵阳是有未来的。有时候赵阳睡着了,她蹑手蹑脚地从水房回来,看着他熟睡的表情,这和大学里的那个赵阳已经不一样了,至于哪里不一样,她也说不出来。 那天实在是糟糕得不得了的一天。北京积了特别厚的一层雪,她在去上班的路上踩在雪里摔了一跤,穿上了所有的衣服还是觉得冷。从上班到下班,没有几通电话是顺利的,有的人直接一声不响地把电话挂掉,有的骂道**吧我操,有的算礼貌的嗯嗯了几句就没声了。她听着电话那头的嘟嘟声,丧气地把电话挂掉,准备拨下一个。 手机在口袋里开始震动,她把电话接起来,“喂,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