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文芳|爱，是一个深沉的字眼儿
|
爱，是一个深沉的字眼儿！ 我说不出来，但我希望用文字把爱表达得清寂无色，繁华旖旎转化成纯净的色彩，读着入心，看着舒心。把这日子里的繁琐、细碎熨烫平静，静简地铺陈一段儿珍藏心底里的温暖。 1977年夏天，豫中农村，村子里有一池塘，由于干旱，池塘正中间低洼处只留一滩腥臭的稀泥。懵懂无知的我，像没有嗅觉的小狗，摸到这里玩耍。当时年龄太幼，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把衣服鞋子脱掉，一双鲜艳的红色凉鞋放在搁浅一边的木头上。用脚探探稀软的泥水，感觉挺好玩的，就顺势屗进稀泥滩里面，我居然找到了洗澡的感觉，心里特别兴奋。胡乱地在身上头上涂抹稀泥，一会儿功夫，白净的我变成了稀泥狗。 玩累了，可是没人抱我出去，我根本不能从稀泥里挣扎着上岸。渐渐地，我没了耐性，却也只能在稀泥洼里干着急。感觉等了好久好久，才看见一位叔叔，干净的白衬衣利落地塞进草绿色的军裤里，系着一条棕色的腰带猫着腰，瞪着眼睛一路小跑地向我这边奔过来，我的样子把他惊吓得瞠目结舌：“芳......” 我一点儿都不乖，瞄了他一眼，继续玩我早已玩儿厌了的稀泥。我不敢理他，我要等我的妈妈。我就坐在他够不着的地方，他看看稀泥洼再看看他自己干净整洁的衣服，开始一系列的诱惑：“我有糖块儿，你爬过来好吗？我给你带了新衣服，可漂亮了！” 我用半信半疑的眼光看着他，他继续用手比划着左胸部位说，这里，这里还有一只小猫咪。我意志不坚定了，吃力地往他蹲着的方向爬移。 他回头朝岸边大声喊我妈妈的名字：“哎啊，你过来看看是不是？”当时妈妈也不确定被泥垢糊满的是我，看见妈妈的我特兴奋，力气一下子大了。妈妈猫着腰一直走过来，看着我这模样哭笑不得：“快把她抱出来，瞅瞅你的闺女，咳咳唉！” 妈妈的话音未落，他迅捷卷起裤管一只脚跳进稀泥里，轻而易举就把年幼的我架出去，高高举着我跑回家，替我清洗身上的污泥。 “爸爸从部队回来了，芳儿快叫爸爸！”妈妈用手不停地摇曳我小小的臂弯。 不知道哄了多久，我才奶声奶气地喊了一声：“爸爸！”爸爸迫不及待地从军绿色的旅行包里掏出来一套粉色、里面带绒的衣服，胸口处果然用蓝色丝线绣着一个猫咪。我上一秒是稀泥狗，这一秒被装扮成了漂亮的小公主。 穿上漂亮衣服的我被爸爸的大手举起来，撂起落下。再仔细端看：大脑袋，瘦长的身体被衣服这么一裹，整体协调了很多。 妈妈看了对着我说：“再不讲卫生，这衣服不给你穿了！”回头问我爸爸：“这么贵重的衣服，得花多少钱啊？” 爸爸说：“你寄给我的，黄芳的照片，战友们转来转去地看，结果传到部队驻地姓韩的蒙古族老乡那里，他们夫妻二人送了这么一套衣服。” 妈妈继续追问到底是哪个送的，爸爸说他们的照片在包里，你找找。 几张黑白照片中，其中一张半身照:那一位父亲头戴一顶黑山鸭舌帽，穿着黑色中山装扣得一丝不苟，高颧骨，犀利深邃的目光凹进眼眶；身边紧挨着三个少年，两位小哥哥大眼睛、鼻子挺拔五官端正，穿黑衣服的稍高一些，着灰色衣服的稍微矮了一些，靠右边的小姐姐，比大哥哥矮一点儿，比小哥哥高了一点点，齐耳短发，头顶扎一缕小辫子自然的紧贴头顶左边，穿着四方格子上衣。唯独不见那位蒙古妈妈。 我就常常凝视着这张照片，试图从他们脸上臆想出蒙古妈妈的影像来。 孩子的天性就是好奇，关于蒙古妈妈的一切消息，我都专心收集。爸爸说：“那里不富裕。我经常去驻地食品厂，那些蒙古妇女都是排排坐，放在膝盖上包奶糖块……”我听得直砸吧嘴，好想尝尝奶糖块。 心里想着那个年代，私自务工、赚外快者统称不务正业的“流窜”(俗称“二流子”)，想想当时的他们为了填饱肚子忍辱含垢的处境下，坚持自己的理念。那位勤劳能干的蒙古妈妈也不知道要包多少粒奶糖才能够买得起这套粉色绒衣服。 这套粉色绒衣，开裆裤已经被我们姐妹轮流穿丢了，上衣洗得变成了灰白色。偶然间翻现一次，我拿起这件幼小的衣服端看，细细平面棉，里面的绒粒粒平整，我摸了又摸，在手里攥了又攥，最终还是被收进垃圾袋。 衣服不在了，但这份弥足珍贵的爱彻底铺满了我的心怀。 由于家境贫困又处于平原低洼地带，隔几年发一次洪水。这常常被我凝望的照片，原来是夹在一个棕色皮的旧日记本里。后来不知道爸爸从哪里找来了材料做了相框，把它们镶嵌进去。2003年的时候又一次发洪水，那个相框被淹到，等我发现的时候，那么珍贵的照片被洪水洗得只剩一张张空白。当时的我气急败坏，望着照片边上的黑灰土色，我不停地用手轻轻拨拉，试图再把影像拨回来，可是一切都是徒劳，心疼得我无语言表。 若干年过去了，这份突然又自然的爱镶嵌在我的心里，那几双清澈明亮的眼睛告诉我：真爱无私，真爱无价。 今夜，晚风习习，弯弯的月亮像一叶小舟，在浩瀚的星海里缓缓移动，我想把“蒙古妈妈，我爱您！”的心声放进月亮船里，让它捎去我对她的感恩和惦念...... 作者简介： 黄文芳，祖籍河南，现居湖北荆门。迅捷机械设备企业高管。 喜欢培根的一句：读书不是为了雄辩和驳斥，也不是为了轻信和盲从，而是为了思考和权衡。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