茉莉花记
|
十一月下半，深秋虽然还抓着尾巴有些不肯走，但初冬却已经跑步前来，把那一抹寒意挥洒在指尖，让人感觉季节的变换。想起昨日在短视频里看到花农在这个季节里修剪茉莉花，我便想着老宅里那几笼茉莉也应该修剪一下了。 说起老宅里的茉莉花，时光真的要用追溯这个词，因为茉莉花的年纪比我还要大。打从我记事的时候起，老宅里的茉莉花就是一副郁郁葱葱的样子。每年夏天，茉莉花总是能带来满院的幽香。 茉莉花是喜欢阳光的植物，温度在二十五度到三十五度之间便会开得很盛。重庆的夏天着实比较火热，八月的时候气温常常会飙到四十度以上，不过这并不影响茉莉花的盛开。或许，在老宅里生长了那么多年的茉莉花早已经习惯了重庆的酷暑。花香沁人心脾，有穿魂透骨之气魄，这也是别称“香魂”的由来。 儿时的夏夜，我常会在睡醒一觉之后起来摘茉莉花，那时候常常是凌晨两三点。这个时间的茉莉花刚刚开放，那香气溢满了整个院子，即便是天气还很炎热，闻到花香就能让人心旷神怡。住在墙之隔的表姐年长我三岁，在我还玩泥巴的时候，她已经是花季少女，而她这样的花季少女尤其喜欢茉莉这份幽香。所以，我经常在凌晨的院子里与表姐不期而遇。那时候，我们总是以最快的速度蹿到茉莉花生长的地方，看谁的手更快，也不过一两分钟，那些刚刚盛开的茉莉花就会被我们摘光。 成年之后，表姐已然远嫁他乡，而院子里的那几笼茉莉花再也无人与我争抢。说来也真有意思，没了人争抢，我反倒不会在凌晨爬起来摘茉莉花，甚至更多时候连看也不去看它一眼。但是，这并不影响它会在每个夏天把院子弄得香香的。 外出读书、工作之后，老宅里的茉莉花似乎离我就更远了。我常常只在春节的时候回家，而那时候的茉莉花已经凋落得没了叶子。光秃秃的枝条，一眼看去显得那般凄凉和孤寂。我想象着它们在夏天盛开的样子，也想象着儿时我与表姐争抢茉莉花的样子，那些回忆好像也都带有茉莉花的香气。 某一年初夏，异乡的城市里突然闻到了茉莉花香，思乡的情绪一下子涌了出来。我开始疯狂地想念老宅里的茉莉花，它们现在还好吗？开得还盛大吗？为着这个疯狂的念头，我给母亲打了电话，电话那头，母亲的话语浅淡，说着生活中的小事，直到最后才提及那茉莉花，说是依旧盛开，依旧生长得很茂盛。我突然觉得很心安，就好像我已经闻到了老宅里茉莉花的香味。 那一夜，我在百度上看到了茉莉花的花语——你是我的。而这个花语的来历，大抵是和爱情有关的。爱情也好，茉莉花也好，都是美好的事物。于是，诗性大发的我，居然拿笔在草稿上涂鸦了几句。后来读之，其实不成句子。但是，读着那些不成句子的文字，莫名地怀想那夜的感动。 时光真的是看不见的一把量尺。小孩子在时光里慢慢长大，而长大的人却在时光里慢慢老去。无论是人或是植物，他们的时光都有长短。我曾经想过，一个人最长不过百来年，一棵树或者能活几百年，那么，茉莉花呢？从孩提时候就长得葱茏的茉莉花会有多少年的时光。也许，它们也能活上几百年。或许不会长得像树那样粗壮而挺拔，但它们会用那些幽香诠释只属于它们的一生。 据说，老宅里的茉莉花是早年去世的姑妈种下的。那时候，姑妈还是个姑娘，姑娘喜欢花，所以种了些在院子，听起来是很美好的事。可惜，姑妈因病走得太早，这似乎又成了一种难言的忧伤。姑妈走后，那些茉莉花也就没有人管理。 有一年冬天下了雪，虽然雪对于我们这里的冬天来说是很稀罕的。估计茉莉花也很少遇到下雪的冬天，所以在一场大雪之后，那原本就掉得没有几片叶子的枝条都干枯了。父亲本也是不懂种花之人，但依着种植农作物的经历，立马拿了塑料薄膜去把茉莉花盖起来。其实，那时候没有人知道这样做到底有没有用，只是单纯的不想让茉莉花就些死掉。第二年春天来临的时候，茉莉花又发出了新枝，于是大家都松了一口气。 在漫长的时光里，茉莉花就这样陪伴着老宅里的我们。父亲亦从年轻的小伙子走过了花甲，但是茉莉花似乎并没有什么改变。前两年，父亲移栽了几株茉莉，经过几年的时光，那些移栽的茉莉花也从一株变成了一大笼，在每个夏天盛开着白白的小花。 去年春天的时候，不会养花的我从网上看了些茉莉花的种植知识，于是拿了把剪子就开始大刀阔斧地修剪。一通修剪下来，茉莉花倒是瘦了身，不过修得有些狠了，看着并不那么好看。父亲见之，劈头盖脸的骂了我一顿。不过，剪已经剪了，又不能接回去，父亲骂完之后也就算了。其实，那时候我的心里特别没底。我很害怕因为我的修剪，这些茉莉花都死掉了。想一想，它们在老宅里生长了这么多年；想一想去世的姑妈曾经是那样喜欢它；再想一想，远嫁异乡的表姐每年回来时都会去看一眼，然后跟我一起回忆它们曾经花开的样子。 我这就这样提心吊胆的等着时间一天天过去，直到看到新的枝条长出来，心里那块石头才得以放下。遗憾的是，其中有一小部分枝条就此枯死，没能再长出新叶来。然而，新长出来的枝条却更加的粗壮和茂盛，这个夏天，它们开出了很多很多白白的小花。我喜欢把茉莉花穿成串，或是戴在手腕上，又或挂在胸前，那样，无论我走到哪里，整个人都会带着花香。 这个清晨，薄薄的雾气还在山间盘旋，我又拿了剪子去修剪茉莉花。父亲依旧像春天一样骂了我一顿，而我依旧固执地把茉莉花修剪完毕。不过，鉴于春天修剪时有小部分枝条枯死，这一次我总结了经验教训。相信来年，初夏时节，老宅里又会飘散着茉莉花的幽香。虽然再也没有与我抢花的表姐，可是那些抢花的盛夏夜却会一直在记忆里，随着时光一起，成为晶莹的琥珀，成为我们心中最美的样子。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