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是一抹融化于掌间的冰水
文/心柔 这是一篇我很久之前就想写,却一直因为内心的不愿触碰,而拖延于心的文字。也许,时间是最好的良药,它可以治愈岁月划过的沟壑,抚平那些光影残留的风霜。 岁月无声,却有痕。纳新吐绿,是春的昭示;蝶舞蜂忙,是夏的妖娆;落红不语,是秋的沉静;千山暮雪,是冬的凛冽。而文字如水,是流过我心间的一汪清泉;连字成章,是踩踏在时光前行路上的一串脚印,一步一印都是我曾经路过的见证。 当北方的冬季再一次在追风蹑影中,凛冽刺骨的时候,那些如风逝去的往事,也随着岁暮天寒,散碎成了漫天飞舞的雪花,片片纷飞,片片零落。 张开手掌,一片雪花融化成水,湿润了记忆。于是,我清晰的忆起了那看似寻常却再也找不回的一幕。 那是一个寻常的日子,初冬,还没有当下这份严寒。只不过因为奶奶的离去,让骤然孤身的爷爷,显得多了几分沧桑。也正是因为这样,我才苦口婆心的劝慰爷爷,想让他陪我来住两天,其实,就是想让爷爷走出那个触景生情的环境,散散心。尽管,爷爷只答应来我这儿住一晚上就走,我也依旧觉得,这对于一直不肯离开老院子的爷爷来说,有突破就是好的。于是,我兴致冲冲的回去把爷爷接了来。 八十多岁的爷爷,虽然身形消瘦,腰杆笔直,但走起路来,依旧不免几分蹒跚谨慎。一向不服老的爷爷,不禁感慨的对我说,现在真是老了,以前年轻的时候,爷爷骑着自行车,驮着你奶奶,来呼市还打个来回呢,那可是往返百公里的路程呢。那时候,路又不好走,坑坑洼洼,就那,也啥事儿不误。那会儿没有哪儿是爷爷找不见的。现在不一样啦,建设的越来越繁华,难怪你总说不能乱走,没有人领着,还真能走丢了…… 向来,我是一个极度的路痴,我想,对于路痴来讲,找不着北,和她本身在这个城市住了多少年,毫无关系。所以,即便我好不容易把爷爷接了出来,我也只能就近选一个公园,陪爷爷转转,然后,找那家最经常去的饭店,带爷爷去吃顿饭。也许,做什么并不重要,重要的是那份心情。我看到爷爷久违的笑脸,洋溢着令我感到幸福的慈祥,我确信,我爱爷爷,很爱很爱。 和爷爷在一起的时候,我总是会想起小时候爷爷疼爱我的样子,那般耐心,那般呵护。如今,我已然长大,上了年纪的爷爷,如同已经过世的奶奶一样,在我心中都是可爱无过的孩子。我也有足够的耐心,看待人老的笨拙与缓慢,也有足够的爱心,包容老人的无知与任性。因为人老了就是个孩子,你看他可爱,他就足够可爱。 晚上的时候,我安顿爷爷洗澡。我提前把卫生间的浴霸开到最大,把房间暖上。然后告诉爷爷,哪个是洗发水,哪个是沐浴露。告诉爷爷哪边是热水,哪边是凉水。爷爷识字,但我就想都安顿好。澡巾,浴巾都摆放好,浴室是推拉门,平时自己洗澡也不觉得,想着爷爷自己洗澡,我就再三嘱咐爷爷一定要小心脚下打滑,并且给爷爷拿了一双防滑拖鞋。我告诉爷爷,我就在门外,有什么事情,喊我就行。 听完我的嘱咐,爷爷就去客卧把外面的衣服都脱了,只留了秋衣秋裤,乐呵呵的进去了。 隔着卫生间的雾化玻璃,听着里面哗哗的水声,室内浴霸打出一窗暖色,黄茸茸的,温暖着清寒的夜色。不一会儿,我听到爷爷叫我搓背,我站在门外问,我现在方便进去吗?爷爷说方便。我推门进去,穿好内裤的爷爷,裸露着肩背,站在浴室外边,微微佝偻着的腰身,在蛋黄般的灯光下,显得那么瘦骨嶙峋。 我问爷爷:“感觉冷吗?” 爷爷说:“不冷,挺暖和。” 我说那就好。一些泥卷儿随着我的话音滚落到了地上。我说搓好了,再进去冲一下就好了。 爷爷略有不好意思的看着我说:“不知道为啥,出来的时候感觉水不热了,爷爷已经都冲好了,就背上这点儿,擦擦就行。” 我抬头看了一眼热水器,显示40多度,想必是放水时间较长,没有热水了。我对爷爷说:“没事儿,不冷的话稍待几分钟就好了,不然咱就先擦擦,把衣服穿上。” 爷爷一副征求我意见的表情,看着我说:“咱穿衣服吧。” 我说:“行,那咱穿衣服。” 我把一条珊瑚绒的浴袍给爷爷穿上,系好腰间的带子,扶着爷爷一起去了客卧。 爷爷高兴的看着身上的珊瑚绒浴袍说,这是个好东西,绵乎乎的,这么长,把脚腕儿都包上了,一点儿都不冷,好东西,哈哈…… 我说:“浴袍晾一下一会儿就放在枕边吧,万一晚上需要上卫生间,记得披上,不冷。把秋衣秋裤穿好,来我卧室,我给你看《武林风》。” 爷爷高兴的合不拢嘴,独自坐在客卧床上悉悉索索的穿着衣裤。 我的卧室有电视机,爷爷最爱看的就是拳击节目《武林风》。每次只有周六日播放,爷爷总是熬到很晚,一直追剧。来我家就不一样了,电视联网,想啥时候看就啥时候看,想看多少期就看多少期。尽管我向来洁癖,不喜欢别人进自己的卧室,睡自己的床,但我一点儿都不嫌弃爷爷。我让穿好衣服的爷爷躺在床上,然后给爷爷放开电视机,爷爷便津津有味的观起了拳击比赛。看到关键时刻,爷爷还情不自禁的手舞足蹈。 我便坐在床边给爷爷剪起了脚趾甲。印象中,那是我第一次给爷爷剪脚趾甲,没想到也是最后一次。一直都觉得爷爷状态好,从不认为爷爷真的有多老。所以,总是照顾奶奶多一点,直到奶奶离去,才发现同龄的爷爷也已是耋耄之龄,蹒跚之态。没想到,不知是发现的太晚,还是爷爷老的太快。只是一个意想不到的瞬间,爷爷就病体孱弱到再不能起床。 仅仅三个月,爷爷就与世长辞,快的让所有人都来不及接受。很久一段时间,爷爷用过的毛巾就挂在卫生间一进门的地方,我一直觉得,爷爷还会再来,从只住一天,到愿意多住几天。可惜…… 直到现在,每当我站进浴室洗澡的时候,我都会想起爷爷。想起爷爷鹤发童颜的面孔,想起爷爷满脸慈祥的笑容,想起爷爷微微佝偻的身体,想起爷爷那一惯小心谨慎的态度…… 那些渐渐冰凉的记忆,就像冬季里的一场飞雪,飘零、融化,又冻结,却又始终无法消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