种地的日子
在老家的房前屋后种地,并不是为了生活的享用,而是要扼杀疯狂的野草。 早在二十多年前,我们全家就离开了村子,老家的房子由只身一人的堂哥居住。前年春天发生的一场意外山火,夺取了堂哥的生命。我的老家在大山的深处,生存的自然条件比较恶劣,移民搬迁脱贫致富政策的实施,将这个落后的山村沦落成为名副其实的空心村。留守的村民,包括已经离去的堂哥在内,也只有四口人。堂哥永远地离去了,撇下了我家的房子没人关照,只有‘铁将军’紧紧地把守着房门,我和妻子几经商定,在秋天到来的时候回去看看。 这是个天高云淡,风和日丽的日子,我和妻子驱车直奔老家。在离村子不到三公里的地方,车道开始变得狭窄起来,不仅路面不够两米宽,而且还被路旁的荆棘强占了一半,若是强行前徃,必然会被刮的遍体伤痕。更为重要的一点是,我的驾车技术,根本不能够让妻子放心,弃车步行已是必然的选择。 在步行了半个多小时,转过了十八个山凹,回到了离开已久的村庄,看见了椿树遮掩的老家屋影,闻到了随凤飘来的梨果馨香,激动的心情便由然而生。始终留守在村里的本家堂侄,见到我俩的归来,热情的不知如何是好。我和妻子婉言谢绝了堂侄的邀请,急切地向自家的房屋走去。令我俩没有想到的是,房屋的四周长满了茂密的野草,尤其是那与我并肩齐高的灰蒿(草名),更让我和妻子望而却步。 我在农村长大,我知道草丛里的危险,不仅有带毒的各类虫蝎,还有螯人的各种野蜂,更有让人淡之色变的土蛇也许就潜藏在这草丛中纳凉,想要进到屋子里去,一时半刻是根本清理不出通道来的。野草的阻挡,让远道归来的我和妻子,感到十分地沮丧和无奈。我只有绕道爬上了最近邻居的房前,探望家中的院子,骄横肆孽的杂草同院外没有什么两样,让我感到欣慰的是,那棵看着我长大老梨树,雄风依然不减当年,金黄的果实挂满了树枝,在秋凤的轻抚下,向我频频点头致意,象是在诉说别离的思念。变幻的天空,飘来的一片乌云,遮住了明媚的阳光,我和妻子没有心情继续逗留,而是心事重重地与堂侄告别,恋恋不舍地离开了村子。野草虽然长在老家的土地上,却象长在我的身上一样感到难受。 第二年的春天,布谷鸟的歌声唤回了我和妻子,我俩砸掉了门上锈死的‘铁将军’, 烧毁了枯死遍地的野草,清理了屋内积攒的垃圾,点着了泥巴垒砌的灶火,担来了山里清彻的泉水,开始了‘战天斗地’的新生活。 房前屋后‘巴掌’状的边角地块,大不超十平米,小不够一平米,加起来也没有七分的土地,却变成了我和妻子‘战天斗地’的战场。我俩用烧掉的草灰作为肥料,用拣来的石头挡住地缘,用新买的钢锹深翻土壤,用劳动的汗水享受着精神的快乐。 在这不足七分的地里面,在院里院外的空隙间,我和妻子见缝插针地播种了玉米、豆角、丝瓜、南瓜、黄瓜、葫芦、西红柿、向日葵,还有芝麻等作物,可谓是能有尽有。费了这么大的力气,种了这么多的品种,是否能有收获?我和妻子从来都没去想过,只是为了野草不再狂妄,只是为了自己高兴快乐。 家乡的天气十年九旱,这里的土地靠天吃饭,期盼的春雨一直没有降临,地里的种子在静静的睡觉等待。我和妻子不能一直等待在村里,城里的事情己是堆在了一起。我俩在委托留守的堂侄代为关照之后,怱怱离开了村子。 天下雨了,虽然不是很大,但足可以让种子发芽生根,破土而出。我和妻子站在城市的丝雨里,为埋在老家土壤中的种子衷心地祝福。 堂侄在电话里告诉我,断断续续的几场及时雨,出土的秧苗十分理想,即有偶然的缺失,他也进行了补种和移植。他让我城里放心,我向他表示感谢。处理妥善城里的事情,我和妻子又驱车走在了回村路上,最后几公里的简易道路已经拓宽,我的车子畅通无阻,直接停在了村中的打麦场上。 绿色的幼苗在健康的成长,从一寸到一尺高低不同。胆大妄为的各种野草,又要在幼苗间胡作非为,是可忍孰不可忍,我和妻子来不及休息,就投入了战斗的新篇章----锄草。我们没有使用锄草剂,不仅是要庄稼的绿色环保,更是害怕影响堂侄的蜜蜂生产。“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当我和妻子把田里的野草锄完之后,当我和妻子把多余的禾苗拨掉之后,当我和妻子把豆角、黄瓜、丝瓜和葫芦的架子搭好之后,我和妻子便就在院子里的梨树下休息乘凉,往灶火上的铁锅里加水煮饭,袅袅的炊烟爬上了房顶,升到了美丽的天空。此时此刻,我和妻子的几度乡愁得到了莫大的安慰。 在城里和老家之间来回行走,收获着自食其力的‘战斗’成果。豆角、黄瓜,西红柿、葫芦与南瓜围绕在我和妻子的身边,等待在离灶台几米远的地方,当锅里的水就要烧开的时候,当炒瓢里的油快要冒烟的时候,才把蔬菜从地里采摘回来。除了油盐,不用添加调料,做出的饭菜清香溢人,这样的感觉,是在城里的人无法享受得到的呀!蔬菜成熟的生命周期有限,我和妻子无法独享其尽,更多的则是拿来送人。送给周围的父老乡亲,送给城里的亲朋好友,送给远道而来的观光游客。 今年的风调雨顺,成就了我和妻子的愿望,战胜了不可一世的野草,得到了出乎意料的回报。‘豆角爬上梨树稍,番茄长得一人高,丝瓜结的成了灾,南瓜多得满坡跑,玉米理直气又壮,葵花笑得弯了腰。’ ‘头伏萝卜末伏菜’,我和妻子跟随节气的变化不断地开荒找地,先后种上了萝卜与白菜,为的是在冬季里也能够享受自己的劳动成果。 秋天就要到了,成熟在望的庄稼,引来了麻雀的侵扰,招来了山猪的光顾,它们都是国家的保护动物,不能采取极端的手段,而是只能用稻草人唬之,用假电线网吓之。即是这样努力设防,村民的损失也不能完全避免。同村邻凹的马姓乡亲,辛辛苦苦种的一片玉米,就是在风高月黑夜被山猪抢劫一空。我和妻子把成熟的南瓜搬进了院子,把过多的丝瓜干成了丝,把厚皮的葫芦制成了瓢,把鲜红的番茄煮成了酱,把剥了皮的玉米放在窗台上让其自然风干。萝卜和白菜长势喜人,它们在与霜冻的日子抢时间。萧瑟秋风今又是,没了去年曾经的失望,有了今朝丰收的喜悦,真是“换了人间”。 当我和妻子住在城里的时候,提前降临的冬雪,袭击了还在地里生长的作物,多亏村里的堂侄及时出土了我的萝卜和白菜,否则将会是一无所获。雪后的老家美不胜收,疲惫的土地分外安祥。新春到来之前,我和妻子又回了趟老家,将不可带走的萝卜放入了瓦缸,给堆在院里的白菜加上了保暖。放在窗台上让其风干的玉米,此时只留下了空的玉米棒,饱满的玉米粒让田鼠储藏在了自己的粮库中,侥幸留下的两个完整玉米穗,跟着我和妻子一起回到了城里的家中,显摆地挂在了客厅的墙上。 二0一六年七月十三日午后于风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