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永志|思念伴随酒香到永远
四十八年前,我给父亲买了一瓶好酒。它是我今生孝敬老人家唯一的一瓶茅台。每次想起,心中有一絲欣慰,又有一丝歉疚。 父亲好酒。五十年代,我家住在北京前门外。读中小学时,我经常拿着空酒瓶,到东琉璃厂打散装二锅头。当时我常想:长大挣钱后,一定给父亲买瓶装酒喝。 也许是基因遗传,我对酒也很有“感情”,苏东坡少年见到酒杯就醉了,小时候给父亲打酒回家路上,我也常打开酒瓶盖儿用鼻子闻几次,清冽酒香浸入肺腑,很是陶醉。 六十年代初,我在北京读书毕业后,分配到成都。前两年工资太少,没有余钱给家里带东西。1968年,文革“武斗”,工厂停产,我便在9月回北京躲避。那年工资已涨到每月39元,我用20多元买了到北京的特快硬座车票,还有余钱便在厂宿舍区一家小卖店,花4元7角钱买了一瓶浅褐色的陶瓷瓶装的贵州茅台酒。提着这瓶茅台,我登上北去的列车。 刚进家门,父亲一眼就看到了那瓶茅台,开始一惊,似乎要责怪我,转而语气十分平和地说:“咱老百姓喝这么贵的酒,太奢侈了,多浪费呀!”的确,在那个年代,寻常人家买茅台酒喝太罕见。我笑着说:“爸,我转正定级了,涨工资啦,您爱喝酒,给您买一瓶茅台尝尝。”他没有再说话,脸上分明浮现出一种少有的得意和自豪。父亲捧起陶瓷瓶茅台酒仔细端详,继而又饶有兴趣地把玩起来,过了一会儿就小心翼翼地把它放到柜子里。 国庆节,母亲炒几个好菜,父亲笑眯眯地拿出柜子里的那瓶茅台,打开瓶塞,对住瓶口深深地吸了一口,说了声“好酒!”然后慢慢地给我倒一杯,又给自己倒一杯,我们爷俩就边喝边聊起来。我也是头次喝茅台,倒在杯子里的略带浅黄色的茅台酒,喝到嘴里,绵软香醇,柔和不辣,酒劲缓缓而来,再听父亲滔滔不绝地讲着他引以自豪的故事,那种沉醉的感觉,真是“妙处难与君说”。父亲跟我对饮两杯后,便拧紧瓶塞,小心地把茅台放回柜子里。 父亲好酒,但不酗酒。在我的记忆里,他没有酩酊大醉过,每次都是一二两,这次茅台也不舍得多喝。父亲酒后话多。我老家是天津武清人,他最爱说的是他解放前16岁出来到天津学徒,勤奋好学,最后成为天津中原百货公司“铁算盘”的奋斗历史,这让父亲骄傲的故事,我从小到大不知听了多少遍。那天喝完茅台,父亲兴致更好,滔滔不绝地讲了半天,有“老生常谈”,也有“历史新编”,我还和往常一样耐心地听他把故事讲完。 父亲那瓶茅台酒何时喝完的,我无从知道。后来回家,见到浅褐色的陶瓷茅台空酒瓶,总站在柜子里的显著位置,默默地望着我。 进入70年代,我结婚生子,一家生活很艰难,茅台酒的价钱也成百上千涨起来,甚至要用我一两个月的工资才能买到一瓶。我孝敬老父就心有余而力不足了,那瓶浅褐色瓶装茅台酒成为我今生孝敬父亲的唯一一瓶茅台。 父亲对酒的情结牢牢系在我的心底,父亲对茅台酒的喜爱神态定格在我的脑海,然而我从那以后再没有给他买过茅台。老人90年代初去世后,我时常回想:如果父亲在世时手头紧一点,完全可以再给父亲买瓶茅台酒喝。然而“子欲养而亲不待”了,每当想到此,我的老泪就会禁不住地滚落下来…… 现在,每次回京到八宝山为父亲扫墓,我都不会忘记带好酒祭拜,以减轻一些的愧疚,但愿父亲在天之灵能有些许欣慰。 杯中美酒,莫管浓淡清浊,都是世间悲欢离合的调味品;琼浆玉液,无论浅斟深酌,总让人生酸甜苦辣回味悠长。 缅怀父亲,我的思念伴随酒香到永远…… 康永志中航成发集团公司退休职工,曾任集团报《成发报》总编辑20年。在中央、省、市数十家报纸、刊物、电台发表消息、通讯、言论近千篇,其中多件新闻作品荣获不同奖项。已在全国30余家报纸、刊物、网媒发表散文、诗歌、报告文学百余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