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娘传奇

昏黄的曜城，残阳如血，城门楼上血红色的旗子翻转炫舞，那金晃晃的“明”字格外扎眼，仿佛警告着一切来城的人，这，是大明的江山！
  
  曜城之下，来了一队人马，是一群武装的士兵，领头的气宇轩昂，凌洌的侧脸冰霜般冷清，面上没有一丝波澜，只有盔上的红缨随风飘着，与城楼之上的大明旗比着高低。
  
  这一行士兵二百余人，个个精明玄武，全似铁砣壮汉，手握着钢刀，闪着精寒。队伍中间，四个脚夫抬着一顶金顶红帷的大花轿子，周身红缎，四角坠着长长的流苏，末端还各系着四颗南海红珍珠，轿箱两壁栏槛都雕镂金花，上书丹凤朝阳图，远远望去，宝塔顶映着光，大红彩绸的轿帏上是艳粉浮金的喜字和如意的纹路，定是幸福的色彩。怎么看都是迎亲的队伍，可这气氛却这么黯然，周身环绕二百带刀精兵，再无百姓敢上前讨个热闹，纷纷避让。
  
  轿帘轻启，露出一条小小的缝隙，羊脂般的媃夷轻舞了一下手帕，轿头的侍女惊喏般小跑到近前，听里面的人附耳几句，又迈着小步跑来，来到了队伍最前头。
  
  将军的马很是高大，跟他本人一样，如铁塔般守护在最前面，居高临下，盛气凌人地看着前方。侍女小跑过来，却不留神拌了一跤，将将就摔倒在了将军的马下，将军一个勒令，高头战马嘶鸣着，抬起了前蹄，停住了。
  
  侍女吓坏了，并不是余悸于差点亡于马蹄之下，而是他看到了将军的脸，那张脸，冷的可以从上面刮下霜来，就连声音也冷如冰霜：“你，此番作甚？”侍女不敢不答，腿还在不停地哆嗦着，声音也颤抖着：“将军赎罪，是娘娘要见将军。”将军听罢，眼神里闪过一丝寒光，虎躯微震，片刻又归于宁静。“好了，你下去吧，让大家都原地休息一下。”侍女听罢，赶紧跑开了。
  
  将军从战马上一跃而下，面上仍无一丝波澜，仍旧是冷若冰霜，走到轿前帷幔，作揖禀报：“臣李懿轩，见过娘娘！”
  
  轿内轻响，里面的人并没有探出头来，只是轻声唤道：“将军，陪我走走可好”，将军听罢，再次作揖回道：“臣谨遵娘娘吩咐。”
  
  曜城很美，源于城里一片桃林，桃花开时桃香阵阵，女子着一身大红霓裳，头上的霞冠环佩叮当，一双小脚踏在桃林上，叮当作响。女子走在前面，将军在后面跟着，并不做声。
  
  “懿轩，如此阵仗，有些小题大做了吧。”将军听罢，再次作揖：“娘娘乃金凤之躯，定要派精兵护卫，不可有一点闪失。”女子听罢，红唇轻启，白玉般的素手掩面偷笑：“将军，如此说来，我在你心里，还是那么重！”将军虎躯再次一震，后退两步：“娘娘，微臣此次奉皇上圣旨，护送娘娘直到紫禁城，定要殚精竭虑，保证娘娘的安全！”女子继续笑道：“懿轩，我……”“娘娘，您还是叫我将军吧，我们身份有别，此次将娘娘护送至紫禁城城之后，微臣就完成了圣上的旨意，还请娘娘尽早回去，此地并不安全！”将军未等女子说完，便顶回了她的话。
  
  “懿轩，我只想和你说说话，你知道的。只要有你在，我知道你会保护我的。”
  
  将军听罢，眼神略过些许黯然，却跪倒在地，严厉地说：“娘娘，尔等都是护送娘娘的士兵，只是奉了旨意，还请娘娘不要再说这样的话，传到圣上那里，尔等定要被砍头。”
  
  “懿轩，你怕死吗？这么多年南征北战，血溅沙场都从没见你眨过眼，今日，你却是怕了？”将军怔住了，再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女子继续说道：“懿轩，我知道你还没有原谅我，我不敢奢求你的原谅，我只想在成为娘娘之前，还能再和你说几句话。”
  
  将军感觉热血涌上了心头，回想起那日的情景，心中如千万只战马奔腾而过，久久，都平静不下！
  
  那一日，皇帝船游丽江，泛湖之上，歌声袅袅，众美人陪于皇上左右，莺歌燕舞，好不快活。将军也在船上，保卫皇上的安危。正巧这里是将军的家乡，将军思乡心切，留恋了湖中美景，却不慎打翻了皇上最喜爱的瓷壶，皇上龙颜大怒，将将要发作，却听湖中传来阵阵桃花香，并伴随着袅袅的歌声，一身素衣女子泛舟湖上，向皇上的龙舟靠来。近前，皇上看清了女子的容貌，定是赛过后宫所有佳丽，再瞧，那素衣女子在龙舟前舞动翩翩，不时向龙舟上望来，皇上大悦，当即不去理会懿轩将军打破瓷壶一事，将素衣女子请上龙舟，与他共赏丽江。”
  
  而那个女子，就是将军的结发妻，也是现在即将成为娘娘的人。
  
  “懿轩，我美吗？”
  
  “娘娘天生丽质，怎么不美？”
  
  “懿轩，我不求你原谅，能再和你说说话，我便是这最后的光景，我也真的很开心。”
  
  说着，从袖中掏出个小小锦盒，纤手轻启，捧住一颗红色的丹药。
  
  “你看，今日注定是个好日子呢，所有的都是红色的，红色的残阳，红色的轿子，红色的霓裳，还有那红色的鲜血，都在我这！”
  
  说罢，女子吞下了红色丹药，不多时便难受至极，嘴边开始渗出鲜血，额头上如豆粒一般大小的汗珠不停地往下掉。
  
  将军见了，赶忙上前，抱住了将要倒下的女子，很是着急“娘娘，这是何意？”女子在他怀里，笑着说，“看来到最后你都不肯原谅我，还叫我娘娘，我不想再听到这两个字，下辈子，我只叫懿轩夫人。”
  
  “懿轩，你知道吗，那皇上在丽江游玩，我听说你陪在皇上身边，有多么的想见你一面，可知道你公务在身，并不方便，只得远远泛舟湖上，偷偷的看着你，看着你瘦了，不知道你吃的好不好，看着你沧桑了，知道你一定是太累了，可我只能远远的看着你，我多想能和你一起说说话啊。”
  
  “我看着你，看出你也思乡心切，我知道，懿轩心里有我，可是你却不小心打碎了皇上身边的瓷壶，我看的出皇上的怒气，我不能让我的懿轩受伤，所以我便游湖近前，吸引了那皇帝的注意，让他接近我，那皇上高兴了，我的懿轩大将军才不会有事。”
  
  将军听到这里，冷若冰霜的脸变得铁青，继而变得面如雨下，滴答滴答，滴在了女子的脸上。女子强撑着，摸着将军俊秀的脸，说：“懿轩的眼泪也是热的呢，你知道吗，是我让那皇帝叫你护送我去紫禁城的，我说服了皇上，他答应你将我护送至紫禁城再与我完婚的，所以，现在，我还是你的素娘，你还是我的懿轩！再叫我一声吧！”将军难掩泪痕，哽咽道：“素娘！对不起，我对不起你！”
  
  女子皱了皱眉，即使大限在即也并没有花容失色“我不想听到这些，就像我不想听到你叫我娘娘一样，懿轩，别为我报仇，回紫禁城后，把我尸体带给那皇帝，我这里有一封我写给他的信，我写了我有病入膏肓的顽疾，命本不久以，所以那皇帝想也不会为难你。懿轩，好好活着，为了你自己，或者，也为了我！”
  
  将军再也忍不住，放声嚎啕“素娘，不要离开我！”女子笑了，嘴里喷出大量鲜血，仍强撑着“懿轩，记得不要太劳累，你爱喝桃花酒，我给你酿了十余坛，就在老宅地下埋着，你爱吃的桃花糕，我都寄存在刘大婶家里，记得要去吃，还有……还有，懿轩，我……我爱你！”
  
  一阵风吹来，百里桃花阵阵飘洒，懿轩抱着素娘，消失在桃花林，有的人说懿轩将军为了素娘，殉情了，也有的人说懿轩埋葬了素娘后进了山谷，再也没出来。
  
  我只知道，十年后，明灭，带兵冲进紫禁城的大将军，他姓李。我还知道，他后来再也没喝过桃花酒，也再也不吃桃花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