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不要等待一场雪
■薛舒
雪花飞舞得像模像样了,从雪粒子,到白色薄翼。天空像一件豁了边的羽绒服,源源不断、纷纷扬扬地溢出撕碎的鹅毛。地面亦是干燥的,雪片轻盈盈贴地落定,还未融化,新的雪片接踵而至。照这样下去,大约,今晚是可以积起雪来的。 站在露天停车场看雪,看大地,二十分钟后,地面有些潮湿了,雪却并未堆积起来,哪怕薄薄一层。 等待总是让人焦心,等蜗牛横穿菜园,等一朵花儿开放,等一个孩子长大……那简直是要等到地老天荒去了。干脆不等,吃你的饭,睡你的觉,过你的日子。也许是一碗汤、一盏茶的工夫,你回菜园,蜗牛早已从小白菜的世界穿越至西红柿的王国。早上醒来,看一眼花盆,那团昨晚还倔强紧闭的花骨朵,已然绽放了笑颜,毫无保留。有一天,抬头,那个齐腰的小小儿,忽然需要你仰望,才能与他相视而笑了。 时光就是这么花开花落地过去了,所以,不要等待,等待是世上最没有效率的消磨,倘若不等,会是可能的惊喜。而等待,却是预支了喜悦,很有可能,因你所等待的结果迟迟不来,喜悦渐渐变成哀怨。 好吧,给自己找很多不要等待的理由,告诉自己,人到中年,不期许什么,哪怕是一场雪。也许,明天早上醒来,屋顶已经覆盖着厚厚的白棉被,树枝已经被压得沉甸甸。一边要求自己不期许,一边却还幻想期许的结果,好比,把欲望隐藏起来,并非从此没有了欲望。 然而,一夜之后,雪终是没有堆积起来,天气预报说,昨晚有雪,那也不是什么预报了,而是回顾。就好像小时候,早上起来,妈妈变戏法似地端出一锅酒酿小圆子:昨晚外婆来过,送来新碾的水磨粉和刚出罐的甜酒酿。 那会儿我睡着了,我错过了在外婆怀里撒一会儿娇的时间。就好像,没有雪的日子,平静安然,一天与一天没有差别,然而,我明明看见了你的足迹,却并未见到你的身影,并且,有人告诉我,你来过了,昨晚,在我睡着的时候。于是,就有了忧伤。 可是,惊喜总会在不经意的时候造访。寒假前的最后一天,缩着脖子跨出校门,书包里是寒假作业和奖状。踩着积雪回家,小碎步,棉鞋底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好像,我用我的脚,在与大地对话。那时候的冬天为什么总有雪?还有,推开家门,热腾腾的蒸汽中,有人问:喝不喝山芋汤?刚煮好,烫呢。是外婆,她忽然来了,不是我等来的,而是,不知道什么原因,她就来了。那真是一个意外,于是,快乐倍增。 因为一场雪,因为外婆,因为酒酿小圆子,因为滚烫的山芋汤,我的冬天温暖而又忧伤。可是,我依然提醒自己,冬天,不要等待一场雪。雪不是等来的,花开也不是等来的,一切,都不是因为你在等,她才来的。 (《解放日报》 1.27) (责任编辑:副主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