梨花泪

惊蛰到了，天气回暖，万物复苏，春天终于来临，虽没有一雷惊蛰始，却也是微雨众卉新。

一早被客户的电话吵醒，却迟迟不愿起床，看来是“文有李清照，武有秦良玉，懒有孙××”了。最近睡眠一直不好，总是在半夜里醒来，折腾上个把时辰才又迷迷糊糊入睡。睁开眼，缓缓坐起身靠在床头，耳边传来一阵细细的、沙沙的声响，似春蚕嚼桑的声音，戴上眼镜看向窗外，才知道是下雨，淡淡的，疏疏的，如丝似雾，缠绵不绝，藕断丝连，唉……又下雨，一声叹息。

自幼不喜欢下雨，始终固执的认为雨是天空的眼泪，但天空却不懂得雨的落魄，厌雨情结至今不能释怀，似乎所有忧愁伤感都与雨脱不了干系，什么“自在飞花轻似梦，无边丝雨细如愁”，什么“终日不成章，泣涕零如雨”，什么“夜雨滴空阶，晓灯暗离室”等等，想必过去的那些文人墨客不但喜欢雨，将雨当成一种自然景象来观赏，而且那风声雨声、电闪雷鸣的气势和声色，还能够诱发他们触景生情，文思泉涌，将对雨的观察和感悟赋于诗文，否则怎会有“片云头上黑，应是雨催诗”？而我是从来感觉不到“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的惊喜，倒是有一种“天要下雨，娘要嫁人”的无奈，这大概也是我成不了爬格子的行家的原因之一吧？敢情什么时候我有了那能耐，一定像曹雪芹一样以深情为序、痴情为戏、伤情为骨、绝情为跋，也来它个千古绝唱，啊哈！

捱到9点多去上班，工作依然是努力的做，日子照旧是铺排着过，风卷残云般把最后的事情弄妥，刚准备泡杯茶松口气就有客户找来，心里无奈着，脸上却是阳光的笑，虚情假意的自己都别扭。这个世界原本就是虚伪的，说金钱是罪恶的却都在捞，说美女是祸水的却都想要，说时间珍贵的却都在耗，说天堂美好的却都在逃，说抽烟短命的却都在烧，说喝酒伤身的却都在灌，说高处不胜寒的却都在攀……

*坐在电脑前喝着茶听着音乐，目光游离在窗外，雨越来越大，丝丝缕缕，密密麻麻，纷纷扬扬的在天地间交织着，或横飞，或直泻，或斜洒，连绵不断，纵横交错，尽情彰显它旺盛的生命力，音乐也似乎在映衬着每个细枝末节，沉寂在雨中的世界让人心生波澜。一年春好处，莺飞草长时。在这样“草木纵横舒，促春及时雨”的惊蛰三月，不应该再继续颓废和疲惫下去吧？

这样想着，马上拿了雨伞出门，踩着细碎的步子缓缓朝机场方向溜达，似乎游弋在画中。一路上，细雨如帘，微风似绋，来往的车辆和人群在雨中奔波，落单的人儿孤独的影子从眼帘出现，远去，再消失。天渐渐暗下来，白天的嘈杂和喧嚣也如同纷纷落下的雨丝，被淹没在了一片夜的沉寂里。雨中的世界是扑朔迷离的，远山近水都飘渺如纱，雨中的世界也是安详宁静的，听得见雨伞的“滴答”和树叶的“沙沙”。而文字里雨中的世界，无论是细雨霏霏，还是大雨滂沱带给我的感受总是清凉低沉、心烦意乱的，唯一能把雨描写的足够温暖的恐怕也只有李商隐的那句“何当共剪西窗烛，却话巴山夜雨时”吧？看似轻描淡写，实则温情脉脉，共剪小轩窗下一盏烛火，温暖了整个雨夜的相思。

一个人行走在雨的世界里，似行走在戴望舒的《雨巷》中，彷徨在悠长,悠长……想着汪国真的《雨的随想》：有时，外面下着雨心却晴着；又有时，外面晴着心却下着雨……倘若心死了怎么办？还能辨别晴或雨吗？走在细雨中，离怅，梦碎，心死，唯有空洞的身躯在走动，看路灯拉长了的影子，自己和自己纠结。在经过一棵行道树的时候，感觉眼前掠过一片白，折转身去看，竟然是梨花。不是吧，现在居然有梨花？！俗话说“桃花败，梨花开”，怎么现在就有梨花了？近前再细看，没错，真的是梨花，一朵朵，一团团，落落舒展的五片花瓣宛如纤纤伸展的五根手指，花瓣上点缀着雨滴，散发着细微清香，莹白如雪，令人眩目，令人迷醉。痴痴地站在树旁，定定地看着瓣瓣梨花上点点的水珠，大脑里急速地跳跃着关于梨花的句子：“梨花开，春带雨，梨花落，春入泥。此生只为一人去，道他君王情也痴”、“海棠醉日，梨花带雨”……“玉容寂寞泪阑干，梨花一枝春带雨”，说的便是杨贵妃哭泣时犹如“梨花带雨”,尽管泪流满面，神情凄然，也是楚楚动人。莫非这是杨玉环幽怨的清泪？

梨花素有“占断天下白，压尽人间花”的气势。我并不是那种特别爱花惜花之人，看着这平凡而不惊艳的梨花，想起很久以前听过的一首歌曲《梨花泪》，歌词似乎出自廖辉英的《不归路》：“爱上你永远不后悔，除了你知心又有谁？细雨就像梨花泪，点点滴滴都可贵。相聚时满怀甜滋味，分手时美梦难追回！细雨就像梨花泪，盼望梨花吐新蕊……”瞬间《梨花泪》的旋律以及《不归路》的情节如蒙太奇般在脑海里交替穿插，思绪也由原来的压缩饼干即刻膨胀起来，抚弄着梨花，想到胡仲弓的诗句“一春幽恨无人共，手撚梨花肠断时”，伤感、落寞霎时铺天盖地席卷而来，心有被扎的感觉，脸上有东西滑落，是雨？是泪？此刻，云是黑的，月是残的，花是枯的，心是凉的。天空，一副黯然神伤的样子；我，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

太多的思绪，随着那缤纷的雨丝，缠绕着我，欲罢不能。无法再俯首或侧耳，去倾听春日里花开的声音，无法再驻足步伐，去欣赏一场绚烂的花事。故作轻松地浅吟低唱着“细雨就像梨花泪，盼望梨花吐新蕊……”却是语不成调，弦不成曲，应了白居易的那句“岁时春日少，世界苦人多。愁醉非因酒，悲吟不是歌”。恍惚的继续在雨中前行，一个人，听脚步在雨中寻觅；一个人，任往事在雨中淋沥……“恨无尘外人,为续雪香句”，元好问的这句诗是如此淋漓尽致地表达了此时此刻我“心有未逮，意犹未足”的遗憾缠绕在心的伤痛，终是不甘将自己戚戚的愿望、盈盈的守候寄托在唐诗的长风里，埋葬在宋词的苦雨中，在苦苦的寻找自己的出口。尘世太重，俗念太深，这不是我的错。

心似梨花待飞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