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色十月里拾取几片落叶

火色十月里拾取几片落叶

赵福楼

火色十月。在秋天的原野，看着高粱点燃了一簇簇火苗，心底也是火焰般炽烈地热爱。有几片落叶般的文字，在十月一假期拾取，算作记忆了。

（一）被囚的叶片

一蓬绿叶，没有花开，这我也喜欢。在灰白色的屋子里，非要有这么一丛茂盛的草长着，才给你一些关于生机与生命的唤醒。

叫不出名字，愿意看做一丛草，这就是我眼里的它，一盆花也不见花开。

绿色给予人的感觉与众不同。墨色与嫩黄糅合在其中，并不是单一的纯绿，这要用心辨析。叶子节节增高，拔出裤儿，成为修长的一支。这么一支支，簇拥着，成为一束，这就是叶子蓬松为的花了。

阳光破窗，装饰出光影的变幻。在亮处如明眸善睐，而暗影衬托，如把黯淡的色泽深埋在叶下，却令人深思。这里灿烂着，那里则抑郁着。自然同时兼容着两种不同的情绪。

看叶子吧。如手掌打开，做出承接的姿态。哗啦啦的光流倾泻而下，这只手掌心里珠贝跳跃。

叶子并不孤独。我一直以为叶子的歌吟一定是合唱。这么丛生，这般茂盛，这样扬撒出条状的绿波。

我爱的叶子，它在秋天里，变得斑驳。

失去了纯色的光阴。外面与室内，叶子不约而同，过着同一个秋天的生活。本来给予这一蓬草，不一样的机遇。要这里温暖，没有风，而多滋润，有阳光，希望它的一生里，永远在春夏。可是，生活颠覆我的意愿，在外面经历秋天的时节，这屋里的一丛叶，竟然也如风吹霜打，显示出衰老而寂静的模样。

自然，与人的臆想相去甚远。

我也不懂叶子的心思，虽然这样持久与叶片为伴。

一树的叶子，在室外，点点滴滴，如水珠滴落。在屋子里，这一丛的长叶，突破了叶片生长的长度，这就是它给予我的偏爱了。

（二）思想如石子

还能听到窗外，有鸟儿拉长了一线般，发出鸣音。只是太稀有了，这一声过后，重新恢复平静。

车子最燥，呜呜叫着，像乌鸦。

竟然还有鞭炮炒豆子一样，噼里啪啦响过。

在寂寞里，听闻世界。

楼里，还有装修的，敲击墙面，砰砰咚咚。

手指点击荧屏，也发出声响，如鸟儿的喙剥啄着地面。不想说话，心底一潭死水。

其余，是一段声音的空白。正如录音机走着带子，空转而嗡嗡着。

这么一听，才知道世界本来就不是宁静的。过滤掉若干音响，还原出一片纯净的时光，把心放在这里，静悄悄的，这算是享受吧。

不开电视，也读不下书。

只愿意，把自己放在这一段富余的时间里。

思想在此时休息。

白亮的光，穿透了玻璃。小屋撒着辉光，可是也渗透黯淡。这为心神迷失提供了条件。

云朵，全部驶出我的视线。

屋顶压在脸上。

听着，在一个湖上，心在水里荡漾。思想是散乱的，一颗一颗石子一样，被丢得到处都是。

（三）小城

离开十几年，今天去步行街走一走。虽在节日，毕竟是小城，这里比较清静。车子好停，下来看，情境如旧。招牌换了，这算是新鲜的。

两边的店铺，在外扩出摊儿来，把中间挤满，吸引客人驻足。与大城市的繁华比较，这里带有一些乡土气息。较少高价的东西，杀价的信息，标示出廉价。

走一走，小城的滋味就充溢心怀了。

不知为什么，离开十几年，归来家里，一些过去的感觉突然复苏。熟悉这里，不是从零开始，只要张开眼目，脑海里存储的记忆，就即刻把生活的图景徐徐展开了。

小城的人，寻找繁华与风景的，在这个节日，早就离了城，进了别的城。反而是我，如旧鸟归巢。

那时，我比现在对生活多憧憬。孩子也小，要牵着手，我与妻，一边一个，我们三口排开，似乎这条街就是我家的。

母亲兴致好的时候，会来。而父亲则非要有灯火的夜市，才会出门。在熙熙攘攘的人流里，我的父母，我的妻儿，他们与我在一起，那是何等让我有幸福感的时刻呀。

如今父亲不在，母亲走路有困难了。儿子大了，不愿意做我们的跟班。只有我与妻，在这一条街上，走着，不免孤单。

思絮碎了，在地上被践踏。

我就是一朵在地上漂着的云吧。

（四）最美的生活

自然里，一切服从“单纯”这个原则。有雨便会晴，草荣也会枯，燕去燕会来。

人在自然里，不需要心思曲曲。

水流，从草色深处来，也便展开一段闪亮的容颜，之后淹没在延展的绿色里了。

这是为你打开的一节视窗。

在溪流里，我常会丢掉咸咸滋味，最为粘稠的泪滴。

最后才知道，从此再也没有热爱如那时那么纯粹。这叫初恋。

初恋给了家乡的小路，与小径串联起来的一块一块土地。我以为世界最为神奇的故事都发生在泥土地里。扒拉开青纱帐，听蛙鸣，却忽然入耳惨叫。原来一只潜伏的草蛇会鼓涨着大口，吞下青蛙。蛙的两条后腿，奋力而无奈地摇摆，最后也没入蛇的孔洞里。

声音撕裂的感觉如此。

在野地里，蚂蚱的翅膀摩擦出锐利的声响。这是小提琴演奏，它们，瘦小的身子，支撑为一架琴被拨弄的模样，然后你就可以听闻了。一场演出，却只为你一个人做观众。

野地里的故事好多。

在树荫下面乘凉，还可以看蚂蚁一对一列在眼前走过。捉了两只，在手下仓皇逃窜，它们翻山越岭，总是不会迷失方向。

捉小鱼小虾最好玩。男孩子喜水，一个个泥猴子一样。在池塘里，挂上一层泥巴，然后在水里洗去。张开两手，慢慢拢在一起，小鱼小虾就被手掌控制。它们扭曲，跳跃，尖锐地刺杀你，可是偷跑的机会很少。

小孩子的生活，在肺腑里装下的大约如此。

这样的生活历久弥新，只是源于年少的日子鲜亮而单纯。若自己的人生，如一条亮闪闪的小溪，在绿色的织锦地带游走，这算是最美的生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