兴凯湖散记

兴凯湖散记

作者：季伟譞

　　终于，在繁忙中放下手中的事情，决定重游兴凯湖，用来弥补当年来兴凯湖只是忙于课程交流之事而无暇游览兴凯湖风光的遗憾。

　　于是，简单收拾行囊，乘车接受颠簸之苦，数小时过后，直抵兴凯湖当壁镇。

　　黄昏·吊桥·听浪

　　黄昏之时，尚未抵达兴凯湖的岸边之时，我的心就早已被兴凯湖的涛声所吸引，一瞬间，似乎忘却了旅途的疲惫，身心已融于大自然的胸怀之中。

　　穿过原始的自然植被树丛，眼前豁然开朗，只见暮色中，淡蓝的湖水与蓝天相吻，浩浩汤汤、烟波浩渺，一望无际，一片苍茫。这就是兴凯湖吗？这真的好似一片大海。但这并不是大海，这只是在金代被称为北琴海的海，而在唐代被称为湄沱湖的湖。

　　夜，在兴凯湖的涛声中渐渐地拉下了黑色的帷幕，今夜不是晴空，天空中灰蒙蒙的一片，湖水已由天蓝色变成了深灰色，但湖面上仿佛有一层光亮，能让人清晰地分辨出湖水与天空的色彩。远远望去，湖面并不是平而静的，有人说兴凯湖的湖面不是平的，有一点点凸起无限地延伸至天边，与海面是不同的。这样浅的湖水却是不平静的，她没有深度70多米的镜泊湖那般静谧与温柔，似乎有一种从内到外的力度，远远地从天边涌起一层层波浪，后浪不断地推动前浪，一个接一个，一层连一层，永不停歇地，锲而不舍地涌向岸边，仿佛一道道滚动的白色浪堆，非常有秩序地向岸边滚动着，独有“乱石穿空，惊涛拍岸，卷起千堆雪”之势，溅起几米高的浪花，发出“哗……哗……”的声响。

　　终于，浪花在完成了一次有力地冲撞之后，化作无数朵洁白的浪花欢笑着、飘散着落下来。有的直接触冲到岸边的沙滩上，瞬间在沙滩上留下一层层透明的无规矩的造型，好似在与沙滩嬉戏，在炫耀着无可比拟的力量，让人心灵陶醉。

　　驻足在岸边的铁索吊桥上，在茫茫夜色中望向远方。这是在中俄两国的交界外，确切地说是水和天的交界外，兴凯湖像一颗晶莹剔透的绿宝石，镶嵌在中国的东北角——密山农垦当壁镇。

　　兴凯湖，你的力量，足以与大海媲美；你的胸怀，足以拥有海的横无际涯。然而，你却在这里，独自成为北大荒黑土地上的“北国绿宝石”。此时的兴凯湖边，杳无人迹，没有喧闹。唯有阵阵涛声在告诉我：你所蕴藏的无穷力量，就是世世代代居住在这里的人们精神的凝聚；你所展示的浩瀚无边的胸怀，就是北大荒拓荒者心胸的展示。

　　在你的面前，我只不过是一朵小小的浪花。为了再次感受你的博大与深邃，我独自面对着波涛汹涌的湖水，张开双臂想要拥抱你，而你却总是给我一次次大海浪花般的拍打，我知道，那是一种精神的享受。

　　夜半·客舍·枕涛

　　夜，终于完全扯下了黑色的帷幕，将疲惫的我引回到一间临湖不远的客房中休息。可是，似乎还沉浸在涛声中的我倒在床上，却无法进入梦乡。窗外的风声伴随着兴凯湖的涛声，穿过湖岗沙坝浓郁的原始森林，穿过为了挡住蚊而关得严严的玻璃窗户，响在我的耳畔，与我为伴，似乎在为我演奏着一曲没有结尾的交响乐。

　　无法入眠，我也不舍得入眠，因为这涛声是我难得听到的一种源于自然而无任何人工拟造的声音。这是一首大自然的命运之歌，每一小节是那么短暂，但是连接起来的组合却是让人感受到从未有过的心灵震撼。

　　最先开始的是如微风般的前奏曲，让你感受到的是那种声音离很远很远，仿佛怕惊醒了你的梦幻一般，柔柔地，缓缓地，从遥远的天边飘过来，像梦一样拂过心灵。那是兴凯湖在酝酿自己的情感，准备吟诵一首长长的抒情诗，抒发着源于神奇大自然的深情。

　　渐渐地，这种抒情的声音由弱变强，让你有一点陶醉其中的感觉，好似微风在逐渐升级，已经渐渐听到风声划过湖面的声音。此时，也许这位大自然吟诵者的情感已经酝酿饱满，便开始要尽情高歌了吧。

　　风渐渐狂了起来，从远处传来无数硕大的重锤敲打着无数战国编钟一样的轰鸣声，顿时，我仿佛感觉到我的床铺在轻轻地地摇动着。瞬间，耳膜便灌满了数架飞机同时起飞的“隆隆”声响，又恰如万马脱缰，如同影片中的古罗马角斗场一样，有无数面战鼓同时在擂响，有无数的刀枪剑戟在碰撞，这是一种雷霆万钧的狂啸声划过夜空……我感觉到整个人、甚至整个房间都已经被湖水的浪潮摇动起来，飘向远方。

　　猛然间，我感到有些恐惧。一阵轰鸣过去，那种气势磅礴的声响渐渐消失。然而，这种平静是瞬间的，甚至是几秒钟，一切又重新开始了。就在这瞬间，心中久久的遗憾，已化作了深深的思索：兴凯湖为什么被人们称作是海，也许她的伟大就在这里，她在以自己独特的追求方式，演绎着生命的不朽乐章，带给人们无数梦幻般的畅想，展示着可以与大海相媲美的神奇，征服了无数曾经为人生而迷茫的心灵。

　　瞬间，我又觉得自己已经随着湖水的浪涛又飘回了原地，于是，这个湖边的夜晚，我便枕着兴凯湖的涛声渐渐入眠，梦境中我已化成一朵兴凯湖的浪花，随着大潮的起伏盛开，了无痕迹地落下，悄无声息。其实，人生的交响乐曲亦是如此，这难以抹去的印记永远伴随着一个人寻觅的梦幻。

　　拂晓·湖畔·戏沙

　　抖落夜的沉醉浪花，拂晓之时，担心错过看日出的最佳时间，我便迫不及待地起身奔向湖边，准备一览兴凯湖日初的神奇景象。可是，天公并不作美，喧嚣了一夜的涛声，并非将弥漫的乌云扯去，留在天边的依然是灰蒙蒙的薄云，仿佛蒙在我的心口，一种失落之感涌上心头。

　　三点多，天渐渐地亮起来，东边天空的浮云依然没有散去，远远望去灰蒙蒙的一片，水天一色，分不清哪里是水，哪里是天，我只能怀揣着一线希望在湖边等待。也许是我来的太早了，湖边竟然没有一个有游人。静谧的沙滩，茂密的树林，还有那永不停歇的涛声，勾画成一幅兴凯湖清晨的水墨画。画面中，动静结合，充满无限生机，不时有一两只水鸟从头顶上飞过，渐渐远去。

　　黎明前的黑暗渐渐退去，水与天之间透出一片亮光，仿佛照亮了深蓝的湖水、灰色的云絮。渐渐地，黎明的曙光开始透过云层，兴凯湖以全新的景象迎来了新的一天。

　　等待的时间是漫长的，更是焦急的。然而，却给了我独自享受兴凯湖清晨的特权。我不想错过一切机会，我要尽情地享受这大自然的恩赐。

　　一阵浪涛卷过，险些湿了鞋子，索性脱掉鞋子，赤脚走在柔软的沙滩上，仿佛走在柔软的画布上一样。兴凯湖的沙滩，细沙柔软细腻，随着浪花的冲刷，沙滩不断地变化着温度，带着我再次回到童年，沙滩上印下了我的足迹，深深浅浅，甚是清晰，这是我与沙滩亲近的过程，一如我人生中走过的几十年的痕迹。

　　又一层浪冲过，瞬间为那一串脚印定制了一个美丽的框架，清晰的湖水似透明的水膜般将脚印覆盖，当浪花退去之时，脚印边的浮沙已不见踪影，唯有那深深的足迹还在。永不停歇的浪潮，就是兴凯湖的灵魂。它包容了许多的风风雨雨，它也荡涤了许多的尘埃污垢，然而她始终以不变的深邃面对着千变万化的天空。

　　这就是大浪淘沙吗？脑海中不由得浮现出古人的诗句：千淘万漉虽辛苦，吹尽狂沙始到金。人生是一个十分艰苦的历程，只有经历过，才会有真知灼见，更何况一代伟人，曾留下“往事越千年，魏武挥鞭，东临碣石有遗篇”的豪放胸怀，不也是令人敬仰吗？

　　天已经大亮了，可依然未见红日的影像，而我却陶醉于沙滩上的嬉戏，似乎回到了久别的童年岁月。蹲在岸边，伸出双手等待着与浪花接触，湖水推过来的浪涛，一点都不考虑你的处境，任其自由自在地直向你扑过来，你来不及躲闪的时候，浪花已经溅湿了你的衣裤，然后，她又欢快地唱着歌谣退去。看脚下，时而留下几块好看的石子，还未等我挑选几粒，又一层浪推过来，方才留下的石子已经无影无踪了，我只能再耐心地等待着下一次机会的到来。

　　此时的兴凯湖依然气势磅礴，不断翻滚的浪花一如既往地涌向岸边，耳边依然是如大海般的呼啸声。新的一天开始了，湖水，沙滩，还有站在岸边的我，组成了一幅色彩清晰的油画，我已经完全融入了这神奇的自然之中。

　　午时·水中·冲浪

　　太阳终于露出了笑脸，有幸在一位当地人的帮助下，参观了北大荒开发纪念馆，领略了王震将军的“艰辛岁月”，赏过荷花池，走过观鱼亭，意犹未尽地又来到了兴凯湖边。再看看兴凯湖的简介，在“琴海岛”“湄沱湖”的雕塑下，迅速地留下几张影像，最终还是又来到湖边的沙滩上。

　　湖水是宽容的，她任众多游人在其中戏水玩耍，上到花甲的老人，下到几岁的顽童，只要你有一种敢于与大自然较量的勇气，你就是在湖水中尽情冲浪的弄潮儿。倘若你没有胆量，湖水对你绝不迁就，只要你在犹豫之中，一个浪头卷来，就会把你冲向岸边，我属于后者。旁边的一位冲浪者反复地告诉我，不要怕，水不深，只要你冲过去就可以了。就这样，曾经几次尝试着冲过第一道浪头，总是因为缺少胆量而半途而废，随着湖水的冲击，我一次次被浪花推向岸边，俯身于沙滩。幸好，无情的浪给了我与兴凯湖有了更亲密接触的机会，俯身在被湖水一次次冲刷过的沙滩上，感到周身的清爽，难耐的暑热一扫而光，似乎有一种孩童时被母亲轻轻抚摸的感觉。

　　一粒粒细沙密密地组合成沙滩，未经过湖水冲刷的沙滩是松散温暖的，只要你轻轻地踩上去，就会有一股暖流顺着脚板心涌上心头。而不断被水冲刷的沙滩却是结实光滑的，每一次的浪花冲过，都要把沙滩重新整理一遍，有时会留下一两只菱角，还有几粒美丽的石子。当浪花冲过来的时候，我似乎听见兴凯湖在诉说：“此乃社稷之幸，中华之威，万民之福！”

　　是啊，此乃万民之福！我在这密密的沙粒中寻找，宛如在一本发黄的线装书中寻找历史的沧桑，探究一个自然生命的博大与精深。兴凯湖这位造物主奔腾汹涌了千万年，以对人类一种恩赐的形式，铸就了龙江大地弥足珍贵的历史遗产、丰富多彩的文化资源、独具特色的民俗风情，描绘了北大荒山水和谐、富饶美丽的画卷，孕育了北大荒人艰辛岁月的垦荒精神，让兴凯湖这片黑土地注入了强有力的人文色彩与精神内涵……

　　面对大自然给予我的这份得天独厚的馈赠，我感觉到自己如同沙滩上一颗小小的沙粒，虽然历经种种坎坷磨难，但终究还是缺少人性的豁达，缺少坚韧的耐力，那就让兴凯湖的浪花将我狠狠地磨炼一番吧，磨掉常常出现的那种胆怯，在风口浪头上成为一名弄潮儿。人生总是这样，既然你选择了冲浪，那就不必在乎浪峰的大小，尝试一次被浪花摔打的经历又何妨，人生的经历会更加丰富多彩。

　　起身，再次冲进浪中，一种惬意的感觉油然而生。

　　短暂的兴凯湖之游结束了，而我的心却似乎依然留在兴凯湖边。

　　北大荒的那片海，令我不忍离去，此行在我心中，犹如心灵经历过一次深度的洗礼，再回首时已顿悟，人生亦是如此：宠辱不惊，闲听湖水潮涨潮落，怡然自得；得失无意，漫赏浪花飞来退去，乐在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