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通往天堂的路要走好

父亲，通往天堂的路要走好

　　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
　　父亲走了，走得是那样的匆忙，走得是那样的急促。此时此刻，我的心何止痛？空旷的心湖里搅动着绵绵不绝的哀思。父女一场，回首漫漫长路，我的身上，倾注了父亲多少的爱？原指望父亲能够健康长寿活上一百岁；原存想从今以后，多抽出一点时间，存欢膝下，逗父亲开颜，为父亲做一点事情，端上一杯茶，拉着父亲的手和老人家唠唠家常，说说天下家国事。却不料，人生无常，世事难料。短短的七十八天时间，父亲就一病而去。虽然在最后的时日里，我和弟妹们倾尽了全力，然，我们的无措比起生命的决然显得是那样的苍白无力。
　　那个深夜，那个难忘的午夜十点二十二分，父亲就那样走了。走得是那样的叫人揪心，走得是那样的让人不舍。
　　我不知道冥冥中有没有神灵之说，回想一月前，父亲和母亲漫步在圩角河的柳荫之下漫话家常，父亲和母亲商量着再过几天要去东洲公园溜溜弯。那一天的后来，父亲执拗着要登高看一看东来西往的车流，母亲怕着，阻挡着，父亲一甩衣袖说从今以后要各走各的路，再也不和母亲一起走。一语成籖。也就从那天之后，父亲再也没有了力气迈步在初冬的阡陌堤岸边了。那一天，成了父亲最后的一次散步。
　　写到此，我的眼前又出现了那天的情景，父亲的步子迈得是那样的稳健，父亲的精气神是那样的叫人欣慰。黑红的脸上露着孩子般无瑕的笑，兴奋的表情溢于言表，一顶鸭舌帽遮不住他眼波里漾动的明媚。他的左右手里各提了一只太阳花的花盆。回到家的父亲亟不可待地要母亲为刚刚放下的花盆浇水。站在花盆边的父亲背着双手围着小小的太阳花笑了。如今，花依旧，提花赏花人却不再。
　　那一天散步归来，又正逢妹妹从苏州回来看望父亲，面对着意外之喜，父亲笑着，说着，开心着，下午妹妹临走说是短则十天，长则半月再来看望父亲，父亲竟然反反复复地摇着头说“不用那么着急，我和你约定一月之期。”
　　一月之期，令人痛心扼腕的是父亲走的那天竟然与那个约定只相差了九十八分钟。而更令人难以置信的是弟弟在父亲走的前一周梦到了那个同样的日子——十一月十四日，那个不祥之日。我不知道最后父亲为什么会走在那个日子前的九十八分钟里，我只知道，为了这个九十八分钟，父亲为我们省去了整整一天一夜的疲累。
　　我哭，我痛，为了爱我们，父亲在冥冥之中提前了归程。回想起父亲临走前的那个晚上，眼睛半开半闭，眉头深锁，嘴里连呻吟都已经断断续续，我守在床前，喊着要父亲睡一会，父亲摇摇头，用手势告诉我他痛，他难受，我给他吃了药，在他的床边说好好睡，药吃了，睡着了也许就不那么痛了，我说了很多很多，拉着他干瘦的手，轻轻地用被子罩住，父亲吃了药还是不行，我束手无策，只能徒劳地看着父亲痛，等待药性早一点起效。父亲的眼睛始终张着，只是用手指着我，示意我去睡。我说爸爸，你睡着了，我也才能安心睡啊。就那短短的一句话，父亲真的闭上了眼睛，爱女儿的父亲啊，其实，那时那刻他还是痛，还是难受，但是，他却舍不得女儿为他熬夜。艰难的一个闭眼，父亲是想告诉我他不痛了？还是要给女儿一个安慰？
　　父亲是个热爱生命的老人，直到最后的那一天，所有至亲都来看望他，那时候，他已经疲累不堪，他竭尽了全力微笑着，点头着，过后，我问他，爸爸，今天这么多人来看你，你开心吗？父亲缓缓地摇着头，一次又一次。父亲不开心。一个行将丢失生命的老人，聪明如他，睿智如他，面对着生命的无奈，他又怎么会开心？
　　父亲舍不得我们，他好想好想长长久久地活着，陪着母亲，听着我们的声音，看着我们笑，看着我们乐。那一天早晨，他坐在床上，说是有点不舒服，不想吃饭。我为了刺激父亲吃饭的欲望，拿着一只馒头，坐在父亲的床边，有意慢慢吃着，大口大口地咀嚼着，父亲看着我的吃相，竟然笑了，那一刻，满脸的慈祥溢满在那一抹抹微笑里。他没有说话，只是把万般的疼爱化作了雨露滋润了我的心田。那一刻，我真的读懂了那眼睛里的蕴意：孩子，看你吃得这么香，我真的很开心，想吃就多吃点。
　　父亲对于生命的不舍与对我们的爱发生了冲突。有好多次，父亲躺在病床上对我们说：孩子，我的病让你们受苦了。我笑着和父亲说，养儿防老，这是我们该做的，您要说的就是指出我们的不到位，让我们及时改正呢。父亲客气着，叹息着，说着“说什么话呢？做爸爸的已是拖累了你们，你们做得这么好了还有什么不到位哦。”在最后的时日里父亲除了难受就是沉默。那一天午后，病房里静静的，父亲坐在病床上，我和弟妹们围着，他又进入沉思，我问父亲难受不？父亲摇头作答后又陷入沉默。我不忍心父亲如此的默然无欢，有意站在父亲的床脚位置，歪着头，仔仔细细地看着他，无声地逗引着他。许久，许久，父亲终于笑了。我无法形容那一种笑对我心灵的冲撞、震撼，半低着头，带着微微的不好意思，有着些许的歉疚，还有着一丝无法言说的苦意，隐隐中，似有声声叹息蕴于其中。
　　短短的七十八天里，父亲就这样艰难的苦度着，那是在万般的煎熬中度过的，每一天都是那样的漫长，每一天都是那样的叫人心疼，那一次次的皱眉，那一声声的呻吟像锤子敲打在我的心头，又像用一双无形的手把我的心揪成了块垒。我们的每一天都在盼着父亲能够有一个稍许好受点的时日，也好让我们一展愁眉。
　　这一天终于来了，就在父亲临走的前一天，父亲告诉母亲说，今天是这么长时间以来最舒服的一天，那一天，我们大家高兴坏了，母亲笑着说这下好了，不再痛了，妹妹说也许上天有好生之德，也许奇迹会出现在父亲的身上。
　　奇迹没有发生。痛却真的不再了。父亲敌不住病魔雷霆万钧的重压，终于弃生命于尘埃，走了。
　　父亲走了。有人说父亲是走上了去天堂的路。我不知道通往天堂的路有多长，有多难，踽踽独行在天堂路上的父亲让我好担心，那条路上会不会坎坎坷坷坑坑洼洼？父亲没有带手电会摔跤吗？我不清楚那一路上会不会遭遇狂风骤雨，父亲没有带雨伞会淋雨感冒吗？此时，外面雨疏风骤，初冬的冷风已是带上了寒意。那么此时的天堂路上又是怎样的情景？父亲真的让我们牵挂。我只能在心底里一遍遍默默祈祷，父亲，通往天堂的路，您要慢慢走，您要一路走好，我要您平安。到了那里托个梦儿给女儿，告诉我，您很好。父亲：只有天堂里的您安好，我们活着的人才会一切都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