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依旧

我打心里没有想过海棠花有一天会枯死。这颗海棠叫日本海棠，开的花像鸡血一样鲜红;我知道还有一种垂丝海棠，开的是白色的花。为什么会种海棠呢?很大原因是受李清照的《如梦令•昨夜雨疏风骤》影响。

这颗海棠购于五年前的春节花市。买来的第一个春节，并没有应节开出花来，而是在节后才不慌不急地开了花。对我来说，什么时点倒无所谓，只要开了花，就已经心满意足了。可是，好景不长，花开后不久，就染上了一种植物病。花瓣和花蕾上到处布满了一种红色的小爬虫，小爬虫在一片又一片的绿叶上缠上一层蜘蛛网般的丝絮。因此我才知道这些小爬虫叫红蜘蛛。红蜘蛛吐出来的白色网状物把叶面包得严严实实，使得绿叶没法进行光合作用，渐渐就黄下去了。我从网上买来了各种杀虫剂，但并不好使。那些小爬虫的生命力比小强还要顽强，怎样都不能把它们彻底消灭。无计可施，只好照着网上的法子，一口气把所有的花和叶子都剪了个精光，再随便给它施上一些肥料。就这样，海棠花像一个得了白血病掉光头发的小男孩一样，在节后的冷风中，孤零零地坐在病床上。

我以为海棠花肯定会死去。可它非但没有死，还在光秃秃的枝干上冒出了许多花蕾。花蕾宛如获得第二次生命似的骄傲地盛放开来，这让我非常诧异，也让我掌握了让海棠开花的方法。至此以后，每逢春节到来前，我会毫不犹豫地剪掉它所有的叶子，施上肥料。这样屡试不爽，它都能在春节到来时开出喜庆的海棠花。花开后不久，它依然会患上红蜘蛛病，我便利索地处理掉所有的花和叶子，几天后再看就已是星星点点的翠绿色，昭示新的一年又开始了。

可是这次完全不同。它随我搬了家，来到一个新的环境。这里的阳台没有像之前的房子那样用玻璃窗封闭起来，空气更加流通。我想它应该不再会轻易害上红蜘蛛病了，应该能够长得更好，开出更加艳丽的花。果然，搬家后，海棠花欣欣向荣，花蕾争相开放，花朵争相斗艳。就在我毫无防备的时候，海棠花的叶子忽然变得卷曲，仿佛一个蜷缩在玻璃瓶里痛苦的灵魂，然后快速地枯败掉落，光秃秃地枝干顶着风吹雨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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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以为海棠花是活着的，但它却再也没有吐出一个花蕾。它一直都没有任何变化，我开始担心起它来。慢慢地，我知道它死了。对于它的死，跟五年前它的生一样来得那么突然，同样令我感到诧异。好好的生命，说死就死了?看着它光秃秃的枝干，我开始思考它为什么会死?最后我自己下了结论，海棠花跟所有生命一样，经历了痛苦，也有过光辉，终究是要死的，这是微不足道的事。

徐志摩在《印度洋上的秋思》一文中写到“我疑悲哀是人类先天的遗传，否则，何以我们儿年不知悲感的时期，有时对着一泻的清辉，也往往凄心滴泪呢?”我对此是认同的。过了许久，我依旧会想起它曾经盛放的样子，它光秃秃的样子也会带给我许多感伤。我会想像自己就是那个微不足道的生命，孤零零地站在海棠花下，等待着远方的什么，心中重复儿子读一年级必背的一首诗：“青青园中葵，朝露待日。阳春布德泽，万物生光辉。常恐秋节至，黄华叶衰。百川东到海，何时复西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