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北的冬天有多冷(跟着风往东北走 2)
原创:侯玲
十年前,我看电影《这个杀手不太冷》,至今记忆犹新,人情味让杀手有了温情的一面。今天,我如冲锋的战士,踏着冷冽的东风,一路向东北行。你问我这个冬天冷不冷,我的热血沸腾你看不见。你是不知,世间人情的悲凉沧桑早其实早胜一切严寒,活到今天,我相信只有自己心存阳光,人才能不畏严寒。行东北,我是带着太阳!直接去哈尔滨吧,据说它最冷。
买御寒的衣服。从棉帽子到棉背心和棉裤子。我严肃地想像一场从未谋面的严寒。它是滴水成冰还是冻掉耳朵,抑或就是睫毛上结霜花。儿时父亲讲笑话:极寒之地,哈气成冰,话一出口就冻的掉地上,听话的人要捡起来在炉子上烘烤,这才知道人家说的是啥。我把成长里对严寒的印象重重叠加,一次次自虐般的幻想。那时我的内心里,对严寒不是畏惧,而是一种兴奋地期待。人说,希望越大失望越大,正因我明目张胆要挑战严寒,东北就给了我一个艳阳天。两天,我走到哪里都是大太阳,我有一种英雄无用武之地的失落,仿佛高手处于不胜寒的高处,我落寞又幸福。东北于我算是厚道友好,却又不真实可靠。我们就像新交的朋友,彼此客气有余,交心不足。两厢里客客气气,到头来彼此都感受不到掏心掏肺。我不会抱怨。我没有把生命的三分之一舍出来给它,我凭什么要求它给我一个三分之一的真实?郁达夫为赏一个北国之秋敢舍命追,我只是顺着心意走马观花,那就不能怪东北给我一个不太寒冷的冬天。
从大连到哈尔滨,我是一路向北再向北,我的目标是极北之地。若是春秋战国,此行怕是从大秦到了燕太子丹的地盘。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真豪迈。今日之我不是来找荆轲寻仇,秦王也没给我一个向北寻仇的名分,没有了恩怨情仇,这个世界就变得单纯,我和谁都能相处愉快。战国历史只是我的参照物,它让我的行程厚重立体,今日现实才是我的呼吸,均匀顺溜,一不小心我就告别了大连。
早晨六点,爬起来探头寻雪,我像一只熊,包裹得严严实实。天灰蒙蒙,雨雾里去高铁站,司机竟然拉着家常兜圈子。吃了一碗高铁站的面,二十八块,它贵得成了这段旅程中可圈可点的纪念。心疼车钱饭钱,疼痛填补了没有雪的寒冷,竟让我有一丝开心。旅途中能让我记住的事情总有特色。比如,昨晚的海鲜大餐,新鲜又廉价。出了门的我,简单世俗的自己都惊讶。明天到底去长春还是吉林?我感觉哈尔滨名字好听,那就订票。有脑子做着不用脑子的事,最省心。如果这一路上有你,我就能彻底做个不带脑子的吃货。你说向东,好吧,去大连。你说向北走,好吧,去哈尔滨。如果心情好,一路去中朝边境也有可能。我一直相信,我的人生不是被谁安排出来的,只要心里踏实轻松,向前走就没错。
大连到哈尔滨的动车要四个小时。四个小时里,我看了无数的黑土地和大烟囱,这良田万顷真的黑呀,最初我还以为是焚烧了秸秆。稻草被压成圆的方的草垛子像棋子,房屋在田头路边小得像积木。儿时听到一副对联:天作棋盘星作子谁人敢下?地为琵琶路为弦哪个敢弹?今天一看,果不其然。我无法想象丰收季节的东北是什么颜色什么模样,也无法想象寒冷的东北是如何成为粮仓?从北大荒到北大仓,当年的知青经历了什么?十几岁时,我看梁晓声的小说,时不时把自己置身于北大荒的空旷寂寥里,想着白桦林和大草甸,可眼下,我说不出来对或不对,明明我来的是东北,它却既不荒凉又不寒冷。哈尔滨的街道上有未融的积雪,我狠狠跺几脚,聊以慰藉。我已预感,这两天,哈尔滨不会给我展示冰城魅力。
一语成谶。果然,今日的哈尔滨对我过于温柔。我的行程赶不上冰雕冰灯,索菲亚大教堂正在经历一年的修复期,雪乡已被游人玩滥。竟然找不到能让我冻得瑟瑟发抖的东北!在印度时,我遇到的红堡和泰姬陵也在修缮,宏伟的建筑物包裹着像印度男子的大包头,难道一切旧物要在我的授意下才能如新吗?这样想想我倒也骄傲。见到它们完美的人众多,唯独我见过它孤独的修复,这是老天暗示我的与众不同吗?
不管哈尔滨的阳光如何温柔。我还是穿着最厚实的棉袄,戴上棉帽子和围巾,我要如此隆重,方能展现出对一座冰城该有的尊重。冷不冷是它的事,我只要做一个全力以赴来到东北的人就行了。
今天的哈尔滨不太冷,可它的冬天还是不适合散步。街头巷子很少有摊贩,吃和玩都在室内,寻着人多去处竟然是万达,所有商场都爆满。冬天的大商场是个商机,毕竟穿衬衫逛比包成粽子溜达要舒服。吃货的眼睛总是寻着美食,哪怕身边的东北美女帅哥一位又一位,立体的五官挺拔的个头,真是养眼。我真饿了,只看见石锅拌饭。点金枪鱼拌饭却不对胃口,这个韩国菜馆的服务员不是高高帅帅,拌饭更难下咽。好在有各色小菜和水果罐头,买椟还珠吃了一肚子水果。我出门就这点好,能把目光放在快乐的事情上。
法国梧桐叶子凋零,路面的石板光滑,大名鼎鼎的中央大街俄罗斯风情满满。这一条街的大列巴和皮衣皮帽子,混血儿和穿成火鸡跳舞的老太老头,总有看头。让我兴奋的事像俄罗斯套娃,掀开一个还有一个,看什么都新鲜。索菲亚大教堂在修缮,只要板栗热乎好吃也很快乐;风情街逛了两圈不看皮草和红酒,有马迭尔冰棍吃就开心。走了好久去看斯大林公园,原来就是个河堤公园,可我得知那条河竟然就是松花江,跑着跳着唱着一句:我的家,在东北松花江上。人出门就像小狗,每处拍照就像小狗抬腿撒尿,我们无非都表示到此一游,往后的探究回味才能区别你我与小狗不同。某一天,你我翻照片,翻出一段美好心情或感慨生命无常;或就像我这样,一时兴起,带着满足的笑容写一段文字来回忆,这才是一个完整的旅程。
把能逛的大街全都走一遍,腿酸麻,帽子围巾也拿下。我认为哈尔滨真是个好地方,可明天我要去沈阳。大教堂在维修,此行已不能尽兴,也就不勉强要完美。景不够,美食凑。晚上吃“楚国烤鱼”,那么大一条的清河鱼吃得尽兴,它把我对哈尔滨寒冷的念想填补完整,宾馆送来水果。我被吃食收买,满足地直道东北豪迈。大东北啊,小伙姑娘长得那么帅美,人还那么豁达,这是天赐的好命。
看哈尔滨的夜景,是在出租车上走马观花。一路看过去,欧式建筑都是尖尖的头,大理石粗糙的堆砌倒有了拙朴和谐,也是大气恢弘。当年战乱留下的沧桑已淡去。如今,鳞次栉比的房子都带着曾经的辉煌。我不禁慨叹:在中央大街,要修房子是不是有关部门先审审图纸,至少从风格上都要符合欧式风格吧。建筑也要入乡随俗或近朱者赤,我知道这些词不太恰当,但它们能表达出我此刻的想法。
我要走了,雪还未来。没有雪的冬天就像没有灵魂的思考者,我带着点遗憾。我又给自己一个重返东北的理由,这算不算老天做好的铺垫?
黑土地再次出现在车外,一块一块黑色田野在列车的疾驰下,像一阵风掠过。我想寒冷的东北为何有那么多热情的人、俊美的人?不是说极寒之地光照热量欠缺,人容易低沉忧郁吗?可燕太子派出的荆轲不也是热血男儿,侠义之士吗?六国之中,倒是寒冷的燕国派出血性男儿去刺杀,这于其他赂秦之国,这算不算一个响亮耳光?我想,能在严寒之地生存的人,体内必有自带的热血热情,除非这样,他才能不至被严寒异化,变成冷血人,忧郁之人。人长在这里,老天也得眷顾,给你良田万顷,给你松花江和大海。你只要努力拼搏,自就有吃有穿;你只要努力向上,高高大大的体格就能抵御寒冷;你只有心怀梦想,就能博出一番天下。好男儿,闯关东。
哈尔滨,不枉我千里迢迢来一次,我看见黑土地,看到最俊的小伙和最美的姑娘。人,是这个城市的灵魂,我念念不忘一根马迭尔冰棍,也是东北的代言,他们都成了黑土地上的东北符号。今天,你来过,我来过,你我也就是黑土地上众多符号里的一个顿号。泰戈尔说:天空中没有鸟的痕迹,但我已飞过。
总有一天,我会因冒冒失失来过东北而骄傲;总有一天,想起哈尔滨,我会面带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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