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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蹭饭(散文)

优美散文2021-04-0357举报/反馈
摘要:一份醋粉,人生一回。

【家园】蹭饭(散文) 友情融入了内心深处便成了挚友。挚友这个词出自鲁迅先生的《书信集·致李秉中》:“老母饮泣,挚友惊心。”
   挚友善福中午来了电话,要我去他家吃饭。我愉快地同意了,因为他奶奶做的饭食是有绝活儿!尤其是自制的醋粉(一种酿醋后的醋根做的凉皮)。想到此处,我一下子来了精神。骑着我心爱的小摩托一口气奔了十里多地,兴冲冲地砸开了善福家的大红铁门。开门的是善福,进了大门老奶奶已经在院子里笑呵呵地等着了。
   跟着老奶奶进了屋,我把带来的水果和糕点放在了茶几上,问了好。老奶奶一张慈祥的脸上笑容淹没了双眸,迷成了一条缝隙说:“欢迎,欢迎,最近怎么不见你常来呀?听善福说,你要来,给你们准备了我今年新做的酒麸,你赶快尝尝!”我赶忙说:“今年上班迟,实在太忙了,所以就没来看您。”老奶奶微微一笑指了指茶几上的杯子和一个盛满酒麸的大玻璃茶壶,就自顾去厨房忙乎了。
   善福的奶奶已经快八十的老人了,但精神依然的抖擞,平时笑眯眯地平易近人,和谁都能谈得来,村里的人缘也特别的好,思维异常的清晰,更重要的是生活中总会有一些别出心裁地想法,尤其是在吃食上。什么糖葫芦呀!锅巴,豆腐脑,油糕,麻圆……做好了,村子里的大人小孩就来吃,大家都喜欢她,私下里都叫她“香婆婆”。我和善福已经二十年的老铁了,就差穿一条裤子了。小学毕业我就跟着善福喊奶奶,老奶奶早就把我看成她孙子了。所以每次去我都不觉得约束,早就如同回家。
   喝了老奶奶亲手做的酒麸感觉凉爽了许多。善福的家是在一片新桩基上,这里只住了四五家人,也都是最近三四年才搬过来的。所以平时来往的人不多。院子后墙外是个砖瓦厂,农闲时善福的父母都在厂里做工。屋子里就只剩下了老奶奶和老爷子。老爷子身体不好,只有在天气好的时候才会出去走走。今天就是个好天气,说话间老爷子就从外面散步回来了,走到院子里看到我的摩托便知道是我来了,洪钟似的声音从院子里传来:“呵呵,飛娃来了。”我叫了一声“爷”立即迎了出来,递了一支香烟过去点上,问了句:“您最近身体好着么?”“好着哩!老样子了,没啥大问题,赶紧坐下喝点你婆做的酒麸。”说完吸了一口烟坐在了他那旧的发黄的凉椅上,看似有了些倦意,毕竟八十多岁的人了,身体也不是很好。
   我和善福继续回到屋子,喝着老奶奶做的酒麸。老奶奶做的酒麸可谓是冠绝全球,少说也有四十多年的手艺了。记得十年前第一次喝这种酒麸汤,各种的不习惯,时日久了,还喜欢的不行了。后来,每次来就“点”了酒麸汤要喝。
   老奶奶做酒麸汤靠的是亲力而为。善福的老屋门前是一块宝地,老奶奶每年总会种一些时令的作物,给家里带来口福。用来做酒麸的燕麦自然也必不可少。燕麦收获后晒干,来年给我们做酒麸喝,已经是老奶奶的一种习惯。燕麦是一种低糖高营养,高纤维的粗粮,但比起小麦,难脱皮,产量低,农人大多都不愿意种。所以燕麦渐渐淡出了人们的视野,近年来处于健康考虑,燕麦又重新登上了人们的餐桌,尤其是那些生活在大城市的人对燕麦更是喜爱有加。市场上的酒麸大多是用大麦仁发酵制作,老奶奶对这种做法嗤之以鼻,直言这是糟蹋了老祖宗的手艺,她说:“味儿没有燕麦的正宗。”
   老奶奶的办法是传统而又不失经典。将去年收获晒干的燕麦拿到村子里的电磨上,不是磨面而是给燕麦脱去身上的薄皮,只留下燕麦仁。由于年年都去,掌柜已经知道了如何操作了,但老奶奶还是要嘱咐上一句:“不可当小麦来磨。”老奶奶一直坐在磨子边看,等着,直到满意为止,才用架子车推着磨好的燕麦仁回家了。
   回到家里,老奶奶用大铁盆盛了多半盆凉开水,把磨了皮通身黄白的燕麦仁放在水中,泡数小时后的燕麦仁变得白胖。老奶奶将泡好的燕麦仁沥了水,均匀地铺在蒸布上,再架到蒸笼里足足蒸了三十分钟,待燕麦仁熟了,用筷子夹上几粒用手指一搓,又放入口中嚼了嚼。其余的则倒入竹筛里晾置,等温度以手能没入,便用温开水淋在上面,把自制的干酒曲研成粉边撒边用手翻搅,再沥水再翻搅,直到黏在一起的燕麦仁完全松散分离。然后倒入大瓷盆,抚平表面,用筷子插上几个小孔,蒙上油布,放到炕角,包上一张被子。由于正值盛夏,所以无需人工加热,只待三两天后便有酒麸了。喝时,取一勺发酵好的酒麸,加入冰糖,冰块,掺入凉白开,立时一股麦香,几缕醇芳,喝一口酸甜沁凉通遍全身,实为消暑解渴的佳品。
   我正喝的过瘾,老奶奶笑呵呵的走了进来:“今天咱们吃醋粉。”我一听赶紧点头,这是我今天第二个口福了。醋粉是老奶奶的独门功夫,我小时候是见过的。说完,老奶奶就又进厨房忙乎去了。
   厨房此时已经是炊烟袅袅。我趁着空闲就和善福胡扯开了:“咱奶弄的这醋粉,还真是让人垂涎欲滴呀!尤其是到了热天,我实在是想得很!”善福呵呵一笑说:“还真是,我也很想哩!要不是你今天来,老太太还不做呢!完全是占了你的光。”我嘿嘿一笑,把杯子里剩余的酒麸一饮而尽。这时候老爷子不知啥时候又去外面溜达了一圈姗姗的背着手回来了,进了厨房看见老婆子在醋瓮里刮醋根说:“今晌吃醋粉吗?”老婆子瞥了一眼,没好气的说了一句:“嗯,你个老怂,逛好了?”老爷子微笑了一下,就看火去了。听善福说这老俩口一见面就拌嘴,但爷爷总是笑呵呵的应对。在饭食上老爷子喜食重口盐味重。老婆子则独爱清淡盐味轻,所以每次吃饭总免不了一顿争吵。但吵归吵却从未离过心,因为老两口的心是挨着的。老奶奶每次做饭都会偷偷地按爷爷的口味多做一份,但面子上谁也没有说破过。简单而又平凡的生活下面究竟隐藏了多少人生的酸甜苦辣与人情悲欢,也已融入了这风雨苍苍的黄土高原上。又有多少人受得了这平凡,经得了诱惑,耐得住寂寞,能与自己的爱人,相生相伴的走完生命的完结。此刻,我只有羡慕和祝福。“俗话说不是冤家不聚头,还真是一对冤家”听完善福的话,我不禁喃喃地感慨了一句。
   说话间,就听见老奶奶温和而又响亮的声音:“福娃,吃饭了!”我两走进厨房去端饭,热气从大锅里肆意的乱窜,弥漫了整个厨房。只能看见老奶奶忙碌的身影在锅灶前来回的穿梭,那些黑沉沉,光溜溜,脸盆大的醋粉,在老奶奶熟练的手里,被变戏法的落在了案板上,时时散发着诱人的香气,我口中一阵酸液不自觉的做了一个吞咽的动作。看见,我们进来,老奶奶说:“还有最后一个在锅里,你们先吃。”正说着,提起一张醋粉就在案板上切起来,随着一阵叮叮当当的刀切声,两碗粗细均匀拇指宽的醋粉便躺在了大瓷碗里。另一个大碗里放上调料,蒜末。电磁炉上的热油已经滋滋的冒起了泡,老奶奶迅速的端起锅将热油倒进了蒜末里,立即升起一股白烟,蒜香味充斥了厨房的每一个角落,发出滋滋的响声。老奶奶从大锅提出最后一个醋粉,凉在冷水里,将提前备好的野菜——灰灰菜,有开水焠了,撒在切好的醋粉上,吩咐我俩自己去放上调料就可以吃了,同时又不忘把头伸出门框,喊了一句:“老家伙,吃饭哩!还等谁给你端吗?”我刚要说给老爷子端饭,就被善福拽了出来,善福说:“又要开始了,快走咱们先吃。”我回头看了一下,老奶奶把刚做好的调料又重新做了一份默默的放进了给老爷子的醋粉里。我和善福刚进了里屋就听老奶奶在厨房里开始各种唠叨,老爷子则是等一会才说上一句,立即又被老奶奶响亮的声音掩盖了。隐隐地听着这种“幸福的唠叨”我愉快地享受着古老而又传统的美食,又是另一种滋味了!有了家与爱的味道!
   善福的奶奶一生虽没读过多少书,不识得多少字但在做吃食上却是个行家能手。醋粉尤其特别的好吃,醋是自己酿的,用的醋根则是现取。吃醋粉用的油泼辣子,辣子是自己栽种,待成熟后,在房檐下让自然风干,用时,剪成小段放大锅文火焙干,用蒜罐慢慢的研磨,把秦椒那种特有的辣香味完全释放了出来。由于手法的独特性醋粉也是特别的劲道,少说也有四十年的经验了。一时间,酸味沁心,麦香入腹,辣味十足,让人的味蕾变得活跃起来,着实让人忘却了自我,静静享受着美食给人的充实感和满足感。待到回去时,还不忘打包几份。
   吃完了醋粉,老奶奶就会把熬制了两个多小时的大颗榛子(一种用玉米磨成的豌豆粒大小的颗粒)端出来。由于煮时和(huo)了绿豆,汤面略显红色,用筷子轻轻地挑开汤面的一层油膜(我们这里叫清皮),黄橙橙的榛子如金豆般分外的显眼,让人在喜爱中垂涎三尺。清香的汤汁正好用来迎送醋粉的劲道,玉米粒淡淡的甘甜中渗着沁人肺腑的醋香,此刻,毫不逊色于那些大饭店的珍馐玉食。
   然而美食是永恒的,承载了世世代代人生的沧海桑田,又有多少人驻足在美食面前,守护着独有的那份真诚与爱慕。人生的仓促,让人在不经意间就失去了许多许多,想到时留下的会是沉重的不舍和怀念。
   老奶奶在一个迟疑的暮色里,与这个世界做了最后的告别。
   等我再到善福家,老爷子孤寂的躺在大门前的旧凉椅上,无力的摇着蒲扇,吃着一碗清汤面,不知道嘴里念叨着什么?外面千家万户的烟囱里云烟袅袅,菜香味肆意的飘散开来,夏日的阳光透过那棵高大的杜仲树叶缝“点”在老爷子的古铜色的脸上,越发的昏黄。听善福说,那棵杜仲树是老奶奶亲手栽的,现在成了老爷子的念想了!不知什么时候老爷子的口味变得和老奶奶一样了,开始少盐清淡,这种滋味曾是老婆子的最爱,如今成了老爷子的最爱,她活着,他就活着。如今又有几人能懂这份离别,是谁来自山川湖海,却囿于昼夜,厨房与爱。
   醋粉的味道已经在我的味蕾上生了根,多少个春秋让人挥之不去,然而,更让人难以忘却的是蹭饭时这一家人让我尝到的那种人生的味道,细品之下,是平凡,是善良,是包容,是给予,但没有回报。
   大千世界,芸芸众生。我们平常人家的日子,又何尝不是如此呢?

(责任编辑:副主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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