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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静•新】游泳(散文)

优美散文2021-04-0390举报/反馈


   一
   幽鸟飞鸣翠木阴,小鱼游泳绿波心。
   都说游泳是一项其乐无穷的水上运动。然而,于我而言,它第一次留给我的记忆并不美好,甚至还有些残忍和痛苦。据说,小时候我长得十分俊美,后来,由于我傻乎乎地去游了一次泳,就变丑了。此话是阿妈跟我说的,姐姐们也如是说。
   四岁那年,白露后的节气,溪水已经开始泛凉。一天,我只身溜到路廊槛去玩,蓦然见到廊下的水潭里有一群鱼儿在碧波中游泳,其中还有一条红鲤鱼游得煞是耀眼。我禁不住诱惑,便脱鞋子下水了。
   广池春水平,群鱼恣游泳。
   时隔多年,我已记不清当时人在水里的情景了。我想,那天我肯定把自己也当做一条鱼了,跟着鱼群恣意地在水中游耍。我在水里泡了很久很久,直到住在路廊槛头的聪妹姑姑把我从潭边拽起来,我才从一条即将死去的鱼变回了一个小孩。当夜,我便发起高烧,左下巴莫名其妙地肿疼了起来。阿妈抱着我到诊所,坐诊的紫仙医生说,生疔了。我的下巴很快就鼓出了一个桃子般大的疙瘩,发炎化脓,痛疼得要命。于是,就打针敷草药,半个月过去,疔治好了,创口也收了疤,可怜的是,一只呱呱叫的小天鹅从此沦为了一只丑小鸭。
   阿妈说,你今后还敢去耍水吗?
   我说,不敢了。
   聪妹姑姑那时候还只有十八岁,她问我:你想不想娶新娘子?
   我说:要娶的。
   她问:你想娶谁?
   我说:我要娶你。
   她们听了,哈哈大笑。我也傻笑,但我是认真的,如果聪妹姑姑来迟一步,我的小命可能就真的变成一条小鱼了。
   从此以后,我就特怕水。
   六月的时候,同伴们个个都变成了“浪里白条”,脱得赤条条的,在路廊槛潭尽情地嬉着水。潭水清清,浪花朵朵。他们有的在学狗刨,有的在泅水,有的在扎猛子追逐水下彩鳞的石斑鱼,甭提多开心多快活了。而我,只能坐在路廊槛的美人靠上,眼巴巴地看着。
   下来呵,狗亮!
   水里真凉爽呵,快下来呵!
   他们一边嬉水一边朝我呼喊。
   我一听,鼻子就发酸。心里痒痒的,羡慕得只能悄悄地抹泪珠儿。
   我与水,近在咫尺,却远若天涯。
  
   二
   正式开始学游泳,是读小学五年级那年。
   盛夏之夜,我看了一部露天电影,叫《小兵张嘎》。看完电影的次日,我就下水了。榜样的力量是无穷的。我之所以能够克服心理障碍,毅然决定学习游泳,就是希望自己也能够成为一个像嘎子那样的少年英雄。
   阿妈,我要去学游泳。记得我跟阿妈提出要学游泳的时候,阿妈先是愣了一下,又瞄了眼正在打草鞋的阿爸一眼。阿爸说,是得学,否则就是一只不会水的旱鸭子,将来蹚个河过个江会很不方便的。阿妈同意了,但她有个条件:我只能待在路廊槛潭里学。
   路廊槛潭就在我家老屋的边上。潭很大,有近百米长,五六米宽,但水不深,最深处也就到我脖子。这时,我的玩伴们都到下游水更深一点的“栋下潭”里去游了,与我一起玩耍的,皆是比我小两三岁的小屁孩。
   那个夏天,我学得特用功,除了雨天,几乎每个傍晚都泡在水潭里。我学游泳,没有教练,也没有套路,纯属自学成才,无师自通。先从“狗狗刨沙”开始,接着把脑瓜伸入水下练憋气。一个月过去,我的身体就不再是秤砣一个,可以手脚并用浮在水面上了。当我学会一个猛子扎下去,可以清晰地看到水底的那些溪虾彩鱼从我身边掠过时,我的感觉好极了。到了立秋的时候,我已经学会了仰泳。我像一条白鱼,仰面漂在清波上,睁大眼睛朝天空上望。天上,有云在青空里走,有霞在夕阳中飘。那一刻,我感到自己的生命轻飘飘的,仿佛像一缕在天地间自由漫步的云彩。
   我原本是一个乖孩子,但自从学会游泳后,就变野了。当一个新的夏天终于来临时,我已经成为了一名初中生。当时,我们班有一个神秘的组合,叫“水泊一族”。水泊一族,就是由班里几个爱好游泳的同学,在私底下所组成的一个“淘气团”,共八个人,每个人都拥有一个梁山水军头领的绰号。我加入的时候,什么混江龙、浪里白条、出洞蛟、翻江蜃等等,这些好听一点的名字全部已“名花有主”了。我们的头儿混江龙“狗海”说,你就是阮小五了,同意欢迎加入,不同意立马走人。我说我当嘎子行不?阮小五的绰号叫短命二郎,我不乐意。狗海说,不行,想当嘎子你找八路去,我们这里是梁山水泊。我犹豫了一阵子说:阮小五就阮小五,但大家得为我保密,不能让我妈知道。
   从一个懵懂少年,一下子成了梁山的水军头领,苦练水上功夫是必须的。那个夏天,我们一吃完午饭,不朝学校走,全部先到山茶岗脚下的芦苇丛中集合。山茶岗距我们的学校约一里路,一座小山丘,长满山茶树,春天白茫茫的山茶花开得像一团大云朵,秋天漫山挂满红彤彤的山茶果。芦苇丛畔,有一个约二亩大的水库。它的上游是水田,下游也是水田,如果天不大旱,水库表面看上去波光粼粼的,其实都是一些黄泥水。每天中午,我们都会在那悄悄地游上近个小时,然后返回学校上课,神不知鬼不觉的,偷着乐。
   一次,船火儿“鼻涕狗”在水库边摸到了三五十个大田螺,先回了趟家,上课迟到了。班主任张老师把鼻涕狗提去一审,想不到鼻涕狗竟是个软骨头,把我们全给出卖了。全班的男同学全部集中在操场边的榕树下。张老师令我们捋起袖子,他每到一个人面前,便伸出手指朝我们的胳膊上刮一下,但凡被刮出泥痕的,到太阳底下罚站去,听榕树上的知了声声叫着夏天。结果,水泊一族无一幸免,全体被罚晒一节课的毒日,还要写检讨书。
   放学的时候,狗海十分生气,非要将鼻涕狗开除出群不可,鼻涕狗死活不从。
   狗海说,那么这样,鼻涕狗就是阮小五了,不然,你给老子滚蛋!于是,我顺理成章地从阮小五变成了张横,绰号随之改为——船火儿。
  
   三
   游泳是一项运动,也是一种技能,可谓好处多多。它可分为竞技游泳和实用游泳。众所周知,竞技游泳是奥运会的第二大项目,包括蝶泳、仰泳、蛙泳、自由泳和花样游泳等。我们耍的,显然是属于实用游泳。
   我归纳一下,自己也会四项技能,一是自由泳,二是仰泳,三是扎猛子,四是踩水。相比而言,踩水的难度最大,也是衡量一个人水性好坏的重要标志。
   踩水,相当于“水上漂”,即人入水中,不须用手划水,仅靠双脚在水下行走。这种技能有讲究,人在踩水时,倘若露出水面的部位越高,则说明水性越好。我的故乡处于大山深处的一个小盆地里,山溪倒是纵横交错,但没有大江大河。我去游泳的地方,除了溪潭池塘,便是一些用来灌溉农田的水库,根本就没听过踩水一说。
   学会踩水,是我成年以后的事了。九十年代初,我曾经在峃口区公所工作过两年。区公所驻地位于飞云江边一个叫新联的村庄。新联村靠山贴水,飞云江浩浩荡荡地从上游流经到此,形成一片浩瀚的水面,叫新联潭。天气炎热了,大家都到江里去游泳,同事和村民,男的女的,无一例外,新联潭成了一个天然的大泳池。在这里,我见识了许多民间的游泳高手。村里有一个被锯了一条腿的残疾青年,叫阿虎,水性煞是了得。他踩水过江,双手擎着五十斤沙子,肚脐眼尚可直挺挺地露出水面,后来,他参加世界残奥会,获得过数枚游泳金牌。
   区公所里也藏龙卧虎。为了游泳,一件往事至今令我难以启齿。到峃口工作的第二年,我学会了踩水。涉过近百米宽的新联潭,我用踩水即达,且可把胸部以上部位露于水面之上。当时,我年少轻狂,有点得意忘形,尤其是遇到那些女同事,便吹嘘自己乃船火儿张横转世。区文化站的站长阿菊不服,嚷嚷着要跟我比踩水。阿菊是个女的,年纪和我相仿,长得像林黛玉似的,我根本就没拿正眼瞧她。结果,我们手上各擎二十斤沙子,从此岸往彼岸蹚着走,我走到一半,便弃沙投降了,害得我不仅要当众连叫她三声“姑奶奶”,还得帮她写年中总结。
   不管风吹浪打,胜似闲庭信步。
   我的游泳史,没有传奇故事,也没有历险的经历,但至今想起,却是受益良多。在水中浸泡,呛几口水总是难免的。小时候在故乡的水库里游,那水满是泥巴味。长大后到大江里游,那水是清澈甘甜的。后来,我到大海里游,终于体味到了海水的味道。那水,甜酸苦辣,充满了人生的滋味。
   游泳江湖四十年,与世同波无彼此。人生,又何不是如同在江湖里游泳,风吹浪打,急流勇退,起起伏伏,沉沉浮浮。
   人世如水。人永远是读不懂水的,只有水看透了在江湖上飘流的人。大千世界,芸芸众生,人们所处的人生河流会各自不同,但相同的,我们都是在水里游泳的人。
   因此我说:让我们努力向前吧,朝着彼岸的方向。否则,我们会被水淹没的。

(责任编辑:副主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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