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病记

在伯母家，除了偶尔的插曲，基本还算得上一帆风顺，至少有一个温暖的港湾停靠，虽然，这个港湾只是暂时的，但，也能给栖息其中的人些许慰藉。

在这个港湾里，也碰上一些风浪，比如突如其来病倒。穷人家的孩子不敢生病，特别是小叶这种，父母不在身边，生起病来，那只得顺其自然，自生自灭。庆幸的，自力更生的那几年，小叶几乎也没生过什么病，偶尔也有一些感冒发烧之类，在沉重的家务面前，不知不觉捱过去。

艰苦的生活，没有让自己病倒，可是，在伯母家舒适的生活里，小叶却着着实实，大病了一场。

发烧、呕吐、吃不下饭，睡不好觉，平时拖一拖，等一等，不治而愈了。小叶以为，这一次，也不例外，她寄希望于时间。

“叶子，带你去看看医生吧！”伯母提议道。

“没事，伯母，我身体强硬地很，这点小感冒怕什么，很快就会好转的！”小叶强忍住难受，挤出满脸的笑容，安慰伯母。

这一次，真的是个例外，一个星期过去了，不见好转；十天半个月过去了，还是不见好转；转眼，都快一个月了。

原本瘦弱的小叶，变得更加瘦弱，躺在床上，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从来没有缺课的她因为生病没法动弹而不得不请假。

情况有些糟糕，小叶也不知道怎么会发展到如此严重的地步——头昏脑胀眼睛花，站不起来，走不动，连好吃的菜都提不起她的兴趣。

伯母有些着急了，眼看着侄女日渐消瘦，奄奄一息，她的心也犹如挂着十五个吊桶——七上八下。

“这可怎么办了，自家孩子生病不见得会这么紧张，可这是别人家的孩子，万一有个什么三长两短，怎么向孩子的父母交代……”伯母心急火燎地嘀咕着，额头上的皱纹越来越多。

“没事！”小叶勉强地支撑自己起来，安抚伯母那颗焦虑的心。

“还说没事，都病成这样了，到时落下什么后遗症，我可担当不起！”伯母没好气地责备。

奄奄一息的小叶仍挣扎着，故作镇定说：“没事，没事，过几天就好了。”

“这都过了十几天了，没见好转，反而加重了，一定要去看医生。”伯母斩钉截铁地做出了决定。

“好吧，那我们去看医生吧！”看到如此担心，小叶终于决定去看医生。实在，也容不得她拒绝，再不去看医生，恐怕她都会被伯母拖到医生家，问诊。

孩提时代的小叶天不怕，地不怕，就怕医生挨近，如果听说要扎针，要吃药，那一定得提前两三天做心理准备。做了心理准备还不够，临上场，看到医生手中的针头，还忍不住两腿打颤，闭上眼睛，不忍直视。

大多数时候，能避过医生的，她绝对不会主动找上门，如今，这一病不起，折腾了这么久也不见好，到时越拖延越严重，也不是个办法。

伯母不由分说地把她带到医生家。

医生看了舌苔，打了针，由于早有心理准备，这针下去，小叶还能撑住。打针这关倒是过了，可是，接下来一关，着实难倒了她——她根本咽不下药。

白色的药丸，一颗一颗，看起来并不大，若换成别人，早就一口水吞下去了。可是，小叶的喉咙里好像装了一个过滤器，光把水过滤进去，药丸却始终挡在外面，怎么用力，就是不下去。

“可不可以不吃药？”尝试了好几次，都以失败告终，小叶忍不住小心翼翼地征求医生的意见。

“不吃药，怎么好呢。”医生在一旁有些为难。

伯母也给她加油打气：“闭上眼，用水一灌，就咽下去了，咽下去，病就好了。”

于是，她一咬牙，一跺脚，心一横，闭着眼睛把药丸直接扔进喉咙，一杯水，咕噜咕噜喝下去，终于，把药丸带进去了。

小叶简直想伸出两个手指，做出胜利的姿势，“耶，大功告成了！”只是，还么来得及伸出两个手指头，只觉得一阵恶心，“哗啦啦”药丸已经不受控制似的，全吐了出来，还有强行灌下去的水。

唉，过了喉咙，胃，还是没法接受！

药吃不下，病也没法好，伯母折腾地筋疲力尽，却又不见任何成效，心情也变得沮丧。

“真的，被你打败了！”伯母哭丧着脸，对小叶说。

“我也不知道怎么咽不下药丸！”小叶十分抱歉。

“西药吃不下去，要不要试试中药？”有人提议道。

“是啊，我怎么没有想过这个方法呢！”伯母恍然大悟。

“不过，我们这个小诊所，没有中药卖，如果你要开中药的话，得去乡里的大医院，那里应该有中药。”

“唉，那么远啊，我还得给三个孩子做饭呢，这一来一去，得占据一天的时间吧。”伯母有些犯了愁。

“差不多吧，加上问诊的时间，一天是必须留足的，上午还得早点去，不然还要排队！”熟悉乡里诊所的人给出建设性的意见。

那天早上，伯母早早地起床，给孩子们准备好早饭，热在火炉上，嘱咐还在床上睡觉的孩子把饭菜端出来吃，吃完去学校。招呼好一切以后，伯母带着小叶出发了。

乡里的诊所距小叶的村庄差不多有六七里的路程，一路上翻山越岭。病恹恹的小叶好不容易支撑着，走了一段路程，还没走到一半，已经虚脱，站不起来。

“唉，我背你吧！”伯母看着瘫倒如一团烂泥的的小叶，心疼地说。

“没事，伯母，我还能撑一会儿！”已经给伯母添了这么多麻烦，小叶着实有点不好意思，强撑着，站了起来。

还没站稳，眼前一黑，一个趔趄，整个人就要扑到在地。

“你就别逞能了，趴到我背上，我背你过这段路，再说，前面这个坡，你也爬不动！”伯母不由分说地把小叶背在背上，一步一步往前走去。

一股暖流从心里涌出，趴在伯母背上的小叶，突然觉得伯母的背是那么温暖，那么强壮，有一种妈妈的感觉。如果，此时妈妈在身边，会怎样？她肯定也会这样，将我背在背上，给我温暖，想着、想着，小叶的眼睛不由得湿润。

一个坡上去，又下来，伯母已经满头大汗，气喘吁吁。

“伯母，让我下来吧，现在到了平地，我能自己走一会了。”懂事的小叶也想让伯母休息一会。

“你能行吗？”伯母不放心地问道，脸上的汗水顺着头发，流到地上。

“行，能行！”小叶坚定地点了点头，看着伯母那被汗水沾湿的头发，她满心的歉意。

一路走走停停，艰难前行，约莫一个小时，终于到达。

果然，乡里的诊所大了很多，来看病的人也很多，好不容易，轮到小叶，打完针后，伯母特意嘱咐医生不要开西药，开中药。

从医院回来以后，伯母马不停蹄地给小叶熬中药，接下来的每天早上，伯母的早饭又多了一道工序——那就是熬中药。熬中药是一门技术活，你需要站在旁边时时关注火势的变化，讲究地是文火、武火的搭配，武火煎多长时间，文火煎多长时间，还挺复杂。

为了煎好药，伯母要比往常更早起床，一大家子的早饭，还有一个病人需要照顾，那几天，伯母额头上的皱纹增加了不少。等到小叶起床，药已经煎好，盛好，温度也刚刚好。

虽然，中药也很难喝，味道很难闻，但毕竟是液体，还能下咽，不像西药是一颗一颗的，总觉得卡在喉咙，咽不下去。

在伯母的悉心照料下，小叶的病渐渐好转，脸上慢慢有了血色。

“唉你总算从鬼门关捡回一条小命！”看着日益好转、活泼的小叶，伯母这才长吁一口气，总算了结一桩心事。

“辛苦伯母了！”向来不善于表达自己的小叶，打从心眼里感激伯母的付出。

“不过，人也瘦了不少，赶紧多吃点，补回来！”伯母笑着打趣。

是的，我瘦了，伯母，你何尝不是呢？小叶的心，又忍不住湿润。

彦子

2018年10月24日星期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