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立：寻章摘句悟人生

读书是对抗时间的一种方式。无论忙闲，总喜欢手不释卷，其实与做学问无干，只是自己用来消遣，或美其名曰“享受文化”。读到妙处，便也会担心自家这有限的智商健忘，“好记性不如烂笔头”，动动手记下来，积得久了，居然成册，虽说字迹有工整有潦草，好在自己写的，大多数还认得出来，偶尔翻看，便也翻出些许感慨，别有一番趣味。

少年时代，青春懵懂，对那些能随口吟唱古诗三百首的长者佩服得五体投地，面对不可知又没法期许的未来，又心中忐忑，带着几许恐惧，在这样的心境下，喜欢抄写诸如“弃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乱我心者，今日之日多烦忧”、“海水梦悠悠，君愁我亦愁。南风知我意，吹梦到西洲”，“我寄愁心与明月，随风直到夜郎西”，很有些“为赋新词强说愁”的意思，仿佛把这些句子抄写几遍就能减去一些“愁”，就能明白人生的道理似的。而今人到中年，总算明白人世荣枯有定，岁月幻灭无声，时光从来就不是静止的。就算躲在一个没有世俗纷扰的世外桃源，也依然要看尽春花秋月，经历生老病死。

“玉不琢不成器，刀不磨不锋利”。人生何尝不是如此？不经过岁月和苦难的打磨，就无法消除本身的缺点，弥补先天不足，从而也就无法打造出一个完美的自己。步入社会，面对冷嘲热讽以及不屑的眼神，是选择沉默还是选择积蓄力量之后奋起？前者是一个诡异的黑洞，而后一种方法会带来一个“山穷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的世界，让嘲笑者自取其辱，让自我的生命超越局限。“岁寒，然后知松柏之后凋也；浴火，然后知凤凰之夺目也。”“莫听穿林打叶声，何妨吟啸且徐行。”现在再看这样的句子，仍有隐隐的豪情在心间涌动，遥想当年血气未退，是怎样一笔一划抄写到笔记本上，用来激励自己眼前风雨大可等闲视之？

世事变迁，阅历渐深，也慢慢懂得，生命之所以精彩，在于它的不确定，而生活中真正的轻松和有趣往往只有通过艰苦和枯燥来获取。对王维来说，“雨中山果落，灯下草虫鸣”，在秋雨稀疏的山间，一颗果实的坠落能激起他对生活的深思；在黄昏半明半灭的灯光下，一只飞鸣着的草间小虫能引发他对自然的热爱。对庾信来说，“一寸二寸之鱼，三竿两竿之竹”，在他清新宁静的小园中，垂钓鲜肥的鱼儿，试一盘新剥取的嫩笋，也成为他惬意的来源。而遭到贬谪后的苏轼，并没有抱怨黄州的艰苦，而是悉心从政，把黄州治理得井井有条，赢得了黄州百姓的拥戴和赞扬。“纵浪大化中，不喜亦不惧。应尽便须尽，无复独多虑”。在物我两忘的境界里，“对一张琴，一壶酒，一缕云”，过着他坦然自适的生活。至于晏几道“衣上酒痕诗里字，点点行行，总是凄凉意”，便实在是大不以为然：人生岂能没有一点坎坷，若是不能了断，平白地去负了个“愁”字，何曾悟得通透？

“盖世聪明，精彩绝伦，离却静净二语，便堕入短长纵横习气。”生活总是喧嚣的，而心是生活的滥觞，倘若能修炼成一颗静得下来的心，静生定，定生慧，“竹影扫阶尘不动，月轮穿沼水无痕”，纵使身外之事再热闹，再喧嚣，也会在这颗智慧的心里变得如流云般静谧，不会让这具皮囊在红尘里无所适从、不知所终。

【作者简介】书女刘立，鲁西人氏。栖居金城，简单自持。山东省美术家协会会员，中国散文家协会会员，高唐县作家协会**。出版有散文集《折子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