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岸•寻】减肥（散文）

　　 一
　　 憋屈了两个多月的全家人，终于从“宅家”的困顿状态中走了出来，可以带着口罩出门买菜买肉，恢复年前的正常生活了。
　　 柔和的灯光下，晓华光着脚丫子，从浴室里走了出来。她一边用毛巾擦着湿漉漉的头发，一边轻轻地站在卧室地面的电子秤上。
　　 “哇！怎么瘦了这么多？”晓华一声大叫，情绪激动地冲着客厅喊道：“你快来看看呀，是不是电子秤坏了？”
　　 闻声赶来的丈夫蹲在地上，双手托起电子秤摆弄着调试了几下，以肯定的语气说：“没问题，秤好好的。”
　　 “真的？秤没问题，那就是我在这两个月里体重减了整整十六斤……怎么会呢？太不可思议了。”晓华用异样的目光凝视着电子秤上的一串数字，突如其来的变化让她惊呆了。
　　 “果真体重下来了，没见你做什么，怎么减肥的？”丈夫也感到特别的莫名其妙，急切地问晓华。
　　 “不清楚。”晓华轻轻地摇摇头，年轻俊俏的脸庞泛着红光，若有所思。
　　
　　 二
　　 时光倒流，回到晓华做姑娘时的年代，那时候的她身材修长，五官清秀，半长的黑发披在肩上，是典型的江南骨感美女。只因结婚后生活条件优越，**不了各种美食的诱惑，体重慢慢增加了。特别是生了宝宝后，在婆婆的精心护理下，营养过剩，变成了真正的肥美人。等晓华从喂养孩子昏天黑地的世界里钻出来，站在试衣镜前，看到自己以往阿娜多姿的身段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鼓起的小肚腩和滑腻圆润的身子时，突然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真应了那句话：“一白遮百丑，一肥毁所有”。更残酷的是，产后半年体检时，查出“血压偏高、血脂偏高”的结果令她心急如焚。医生给她开了一些降压药，说血压偏高与遗传有关系，要按时吃药，血脂高就不用吃药了，饮食上注意，多吃粗粮和蔬菜，减减肥就可以了。
　　 减肥，刻不容缓，被提到了这个家庭的议事日程上来了。丈夫也很支持她减肥，帮助她在网络上查询各种减肥的方法。为此，爱美的晓华专门网购了一个电子秤，下决心要把多余的二十多斤肉从自己身上“删除”掉。
　　 可是，要胖容易，有的人喝水都长肉，但要减下肥来就非常的难了。特别是美食已经将晓华味觉的馋虫勾出来了，哪能受得了粗茶淡饭的饮食控制呢？晓华常常望着自己结婚前苗条靓丽的照片，揉捏着肥厚的肚子长吁短叹，自卑感也在她脆弱的神经里悄然滋生。
　　 一门心思地想要快速减肥，那可真是遭罪啊！晓华想尽了办法，首先采用的是吃减肥药。虽然立竿见影，但没几天就感觉头晕眼花，饥饿感更加强烈，心疼自己的晓华忍不住又多吃，结果反弹很大，体重终究无法稳定下来。
　　 晓华又开始选择以跑步锻炼的方式减肥，但因为带孩子晚上睡眠不好，早上起不来床，既就是晨练，也是三天打鱼两天撒网，无法坚持下去。这种状况让晓华很焦虑，对自己也很失望，看见电子秤就心烦。渐渐地，她把心思全部放在了丈夫和孩子身上，因为放弃了对自己的关注，也就不再称体重了。
　　 光阴在忙忙碌碌中飞速流逝，女儿三岁后，送进了幼儿园。
　　
　　 三
　　 庚子年“春节”前，因为丈夫老家亲戚打电话说要来晓华家过年，所以，几乎每天，夫妻俩进进出出，都在忙碌着置办“年货”。
　　 “少买些吧，你看冰箱都塞得满满当当的了。到时候再买也不迟，又不是战争年代，买这么多东西，你想备战备荒呀？”晓华看着厨房地上放着的两大袋面和米，以及一大堆蔬菜和水果，唠唠叨叨中提醒丈夫。
　　 “现在的东西便宜些，老家来人多，到过年时什么都变贵了。”憨厚的丈夫说着大实话。
　　 “唉，我拿你没办法，爱咋做就咋做吧！”晓华摊开两手做出无可奈何的样子，心底里还是欣赏丈夫实实在在的生活态度的。
　　 真是天有不测风云。
　　 哪成想，人算不如天算。没过几天，这座城市就进入了因“新冠肺炎”爆发导致的严峻防疫状况之中了，小区的喇叭天天都在紧急地提醒居民加强防疫措施，少出门，安安静静待在家就是为国家做贡献。
　　 亲戚自然是来不成了，孩子也去不了幼儿园，晓华和丈夫几乎同时接到了单位“在家网上工作”的通知。和万万千千个小家庭一样，面临这场没有硝烟、人人自危的防疫战争，小三口过起了“宅家”的日子。
　　 恐慌中，晓华看着家中一大堆食品、蔬菜和水果，感到心里踏实了很多，庆幸丈夫有远见，置办了这么多的“年货”，不然，可怎么办呢？
　　 一天又一天，困在家里的小三口，每天都在焦虑和紧张中盯着电视机屏幕观看疫情报道。晓华和丈夫心照不宣，彼此感到心情越来越沉重。因为本市新闻报道，他们所在的小区周边有两个小区出现了新冠病毒的感染者，虽然说明已经在第一时间被隔离治疗，相关人员也都由政府采取了最有效的隔离防范措施。但恐惧的气氛在晓华小区的上空迅速蔓延，困惑的情绪也浓浓地笼罩在晓华夫妻俩的心头。
　　 一个月熬过去了，疫情仍在防御中。
　　 “怎么办？咱家就这些食物了，要吃多少天还不知道，我们好好规划一下吧，每天各种营养搭配着吃，尽量少吃一点，不然哪天断顿了怎么办？”眼神忧郁的晓华一边整理着吃剩的“年货”，一边自言自语。
　　 此刻，在她眼里，不，在她心里，这些平时不起眼的土豆、洋葱、大白菜、西红柿、木耳、香菇……都变得那样的亲切可爱，那样的温情脉脉。她抚摸着它们，闻着它们的体香，感觉此时的它们像金子一样令人珍贵。
　　 “是啊，看来要打持久战了。”立在窗前的丈夫忧心忡忡，目光迷茫地望着窗外。
　　 “从明天开始，咱俩的三顿饭就改为两顿吧，节省着吃，你看行不行？”晓华发愁地说。
　　 “行啊，又不上班，在家闲着，不用吃那么多。”在这无法预料的天灾面前，凡是懂点事理的人都会这样说的。
　　 就这样，在煎熬中，晓华首先想到的是孩子还小，要吃好，营养要跟上。丈夫个头大，平时饭量大，不能吃得太少。所以，除了孩子，夫妻俩每天只吃两顿，且每顿饭晓华尽量在保证孩子的前提下，多分给丈夫一些，自己只吃一点点。
　　 “咕噜……咕噜……”不知从哪天开始，每到半夜，晓华的肚子里就开始发出这样的声响，她知道是因为自己吃得太少、太饿造成的，只能悄悄地喝几口温开水充饥。她猛然间想起来了一个成语“饥肠辘辘”，暗自苦笑中调侃自己：没想到，长了这么大，总算真正体验到了这个成语的滋味了。
　　 她总是在白天装着漫不经心地问丈夫：“你的肚子晚上响吗？”
　　 “没有呀，怎么了？”丈夫纳闷。
　　 “没事，我随便问问。”晓华偷偷地笑笑，她由此可以判定丈夫基本上是吃饱的，没有饿肚子。
　　 有一天，小区喇叭通知，每户人家选一个代表到管理处选购食物、蔬菜和基本生活用品。丈夫要下楼去看看，弦绷得很紧的晓华不同意，拉住丈夫说疫情还很严重，不出去就是胜利，并用手指做了一个“胜利”的动作。其实，她心里想的是：大不了自己再少吃几口，坚决不出门，因为家中还有孩子，丈夫出门太危险，万一带回来病毒，后果不堪设想。她坚信能不出去一天，全家就保证安全一天。
　　 乌云压城的日子，晓华和丈夫内心都感到非常痛苦和压抑。
　　
　　 四
　　 终于，熬到了春风送暖的三月下旬，小区通知居民，可以带上口罩下楼，进行户外活动了。
　　 晓华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这时候才有心思走近电子秤，称了一下体重。令她万万没有想到的是“有意栽花花不开，无意插柳柳成荫”，居然在毫无意识中体重减去了十六斤。
　　 这个意外减肥的收获，让晓华心头五味杂陈，悲喜交加。是呀，如果不是今年遭遇猝不及防、肆虐全球的“新冠肺炎”疫情，对于近几年来天天挖空心思想着减肥的晓华来说，无疑是梦寐以求的好事，至少在她纠结的心理上，瞬间开启了一道通往“美丽”的路径，是多么值得庆贺和欣喜的。但，此刻，亲身经历了疫情苦难的晓华，怔怔地望着电子秤上的数据，感到世事难料，如梦如幻，心底也是一片苍凉，怎么也高兴不起来。她转身走近试衣镜，端详着莫名其妙瘦了一圈的自己，百感交集，心态好像一下子成熟了许多。她突然感念起了以前胖乎乎的自己，独自琢磨：自己宁可肥胖，也不想遭遇这个可恶的“新冠肺炎”疫情，回想起担惊受怕的六十多个日日夜夜，酸楚的泪水悄无声息地从她的眼眶里滚落了下来。
　　 面对丈夫询问自己减肥的过程，她确实无言以对，她不能说是自己饿了两个月的肚子，无意中减得肥，这是她埋藏在心底的一个小秘密。
　　
　　 2020•8•4原创首发江山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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