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年】我的高考岁月（散文）

　　 1977年秋天，我刚读高三。一开学，学校就传达了教育部通知，冬天恢复高考。
　　 紧接着，学校为上届毕业生开办复习班，又对高三紧急动员，要求我们一定认真听讲，认真完成作业，不能再吊儿郎当地混日子了。
　　 从此，学校给我们戴上了紧箍咒。白天上新课，抽空补旧课，数理化练习题多得做不完。上学十年，一直都过得轻松自如，从没有像现在这样紧张过，我感到苦闷。
　　 老师们积极性很高，不断鼓励我们，坚持下去，坚持就能取得好成绩。父母也说，好好学习，争取考上大学。
　　 我是父母的乖女儿，老师的好学生。即使再苦再累，也要坚持下去。
　　 考试一结束，各科老师就拿着考试题给我们讲解。数学试题中，有一道不等式。老师在黑板上写完这道题，转过身问，同学们，谁会做这道题？
　　 教室里鸦雀无声，没有人回答，我也低着头。都没学过，谁会做呢？过了会儿，老师讲起了不等式，又讲解了所有的数学题。有的能听懂，有的像听天书一样。老师望着一脸茫然的我们，叹口气，走出了教室。
　　 接下来的语文，物理，化学高考试题讲解也是这样的。
　　 高三第二学期，学校又给我们加码，增加了晚自习，晚上八点才放学。我们每天白天上课，下午放学接着上晚自习，晚上回家做习题，睡觉要到后半夜了。有时候，我实在太困了，就趴在桌子上睡会儿。一复习才知道，许多课本上的知识不懂，也不知是没学过，还是忘了。那段时间，我感到了压力。老师说，压力就是动力，只有坚持下去，才能有结果。
　　 就这样，一路磕磕绊绊，连滚带爬地坚持了四个多月，终于熬到了七月。
　　 1978年7月21日，我与妹妹一同高考。
　　 那天，我们一起床，父亲就做好了早餐。一大碗炒鸡蛋，两块葱油饼，两碗大米稀饭。我最爱吃炒鸡蛋了，可从没有这么奢侈地吃过。那时候，鸡蛋很金贵，一般只打汤用，过生日才煮一个吃。这碗炒鸡蛋，足用了四五个鸡蛋。我知道，这顿早餐，包含了父亲的希望。
　　 父亲看着我们把饭吃完，又送我们到门口说，祝你们马到成功！走出门洞口，我一回头，父亲还在门口站着。
　　 考场里，单人课桌拉开了距离，像一个个严阵以待的战士，我把准考证放在桌角，战战兢兢地坐下，双腿不停抖动，衣服贴在了后背上。开考铃声响了，主考老师站在讲台上，当众拆开了密封着的试卷。
　　 数学试卷发下来，我心跳加快，手抖得不停，头晕乎乎的，试卷上的字一个也看不清。十多分钟后，我才慢慢恢复正常。大概过了一小时，我又满头大汗了。好几道应用题不会做，我顿时又慌又乱，心想，这下完了！这下完了！直到考试结束，那几道题也没做出来。
　　 接下来的语文，政治，理化考试，自认为考得不错。可揭榜时，我以三十分之差名落孙山，妹妹也榜上无名。我们全班四十多人，只考上了一个。
　　 过后，老师分析试题时说，不难，都是基础知识。从上学那天起，我在学习上就没下过功夫，也不曾努力过，哪来的基础？都说十年磨一剑，要有备而考。我是临阵磨枪，怀着侥幸的心里，所以败下阵来。
　　 那年，企业事业都不招工，知识青年也停止了下乡，我与成千上万的落榜生成了待业青年。只有考学，才是唯一的出路。一时间，各种高考补习班，应运而生，如雨后春笋般冒了出来。
　　 我也要再考一次。这个想法，从落榜那刻就产生了。可我已十八岁，又是家里的老大，吃闲饭不合适。我对父母说，让妹妹去学校上补习班，我去做临时工吧！
　　 父母同意了，并帮我找了一个临时工作，在幼儿园里做阿姨。
　　 父亲在科研所工作，是知识分子聚集的地方。所长很重视高考，抽出部分工程师，组建补习班，用业余时间给职工子弟免费补课。
　　 我在幼儿园给孩子们弹琴，教他们唱歌，带他们玩。他们午睡时，我拿出复习资料学习两个小时。下班回到家，吃完晚饭，我又匆匆去补习班上课。
　　 补习班的老师，都是清华北大毕业的，讲课也有水平。还记得，一位我称阿姨的漂亮女老师，几何讲得特别好，使我受益匪浅。
　　 有天下课，阿姨对我说，你悟性好，反应快，成绩也不错，不要去做临时工了，在家好好复习，明年一定能考上。
　　 我低头不语。对我补习功课，父母一直没表态。也许，他们认为我是老大，理应为家里付出吧？也许，他们就不看好我。
　　 阿姨又说，我去找你父母谈。
　　 我拽着她说，阿姨，我们姊妹四个，父母负担重，我都毕业了，不能再吃闲饭吧！
　　 阿姨叹口气，我看到了她眼中的泪光。
　　 从那天起，我更加刻苦努力了，并暗下决心，一定要考大学。每天下课回家，我做作业，做数理化练习，睡觉都在深夜一两点了。早上六点起床，背诵语文与政治。有天晚上，我又困又累，不停地打哈欠，实在抗不住了，就准备上床躺会儿。躺下时我还想，就眯一会儿，一小会儿。谁曾想，一躺下就到了凌晨五点。醒来我懊悔的，真想扇自己一耳光。时间都不够用，又白白浪费三四个小时。
　　 就这样，紧锣密鼓地复习了一年，我又走进了考场。虽还有些紧张，却也从容了许多。试卷发下来，所有试题都增加了难度，还参考了英语。从考场上下来，我感觉不错，感觉有希望。
　　 等待分数的日子，我像热锅上的蚂蚁，坐卧不安，也体会到了什么是度日如年。揭榜那天，我急匆匆地赶到学校，却迟迟不敢上前去看。等了会儿，我才低头上前，闭上了双眼。我希望睁开眼时，惊喜能够出现。
　　 可是没有，我榜上无名，又以三十多分之差名落孙山，又一次与大学擦肩而过了。那晚，我没吃饭，躺在床上哭红了双眼。我哭自己命不好，哭自己的付出，哭自己破碎了的大学梦。
　　 当年十一月，我被一所技工学校录取。两年后毕业，我走进科研所，做了一名技术工人。接下来，便是结婚生子，相夫教子。二十五年后，十八岁的儿子考上大学，圆了我的大学梦。
　　 四十二年来，每到高考，我都会激动，都会想起自己当年的高考，都会为与大学的擦肩而过而遗憾。
　　 但我不后悔。我为实现梦想努力过，拼搏过，也享受了努力过程中的酸甜苦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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