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敏思】飞机草（散文）

　　 “风入松”先生到普者黑的时候，天已黑，车窗外传说中的美景隐匿于夜幕中，唯有车灯照射处一簇簇白色的花，格外引人注目。一路上，那些花儿都一直陪伴着他们，让人生出一丝感动。禁不住问开车的女司机，她说这是飞机草开的花，当地人称之为“空降兵”，鸟儿衔来种子，落地生根，漫山遍野开放。
　　 他玩味着“飞机草”的名字，或许是种暗示？一种宿命？随风飘来，落地生根。或许自己真的该在普者黑安顿下来了？
　　 “风入松”先生在家乡是一位“有故事”的男人。他当大学老师十年，不满足于“填鸭式”的教育理念，从高校老师身份转换成了“体制外”教育尝试者，做自己喜欢的事。这件事，在圈子内激起了不小的涟漪，几乎没人理解。最不能接受的是岳父岳母，人家钻山打洞削尖脑袋往体制内挤，你倒好，轻轻松松走到了体制外。女儿、小外孙跟了你，岂不是要跟着吃苦！？
　　 先生来自大山深处，不喜欢虚伪的面具，只向往自然，自由，自我，且到了偏执的地步。离开高校的第三年，先生在体制外“吃螃蟹”遭遇变故，被虚伪面孔的合作伙伴算计，损失极大。面对重创，他想起了堂吉柯德。苦思冥想之下，他做出了痛苦的决定，忍痛割爱，改弦易辙，暂且搁下“体制外教育”的理想，寻一“桃花源”般的去处，经营客栈。
　　 这一年，“风入松”先生陆续走了五六座美丽的小城，都似乎不太理想，直到到了普者黑。这是云南东南部的县城，彝语“鱼虾成群的地方”，千座孤峰，星罗棋布般地点缀着山下多彩的土地；还有满世界的荷花、睡莲，在争相斗艳。
　　 在普者黑村村尾，他的客栈开起来了，叫“精神盛宴”。
　　 嘿，“精神盛宴”是客栈？人们开始了好奇，说是客栈，却在客房，在楼道，在图书室上布置了上万册的书籍，而且还设立了“影剧院”，海报上写明了当日的电影名字和简介，多是外国影片，影剧院是席地而坐式的，别具一格。
　　 先生，客栈原主人就是在这里经营失败，这里位置太偏僻，你要到镇子上去，那里人多。先生却笑而不答。
　　 果然，客栈的游客门可罗雀。不过，叽叽喳喳的学生倒是不少，他们好奇地找着书看，对那些外国电影也表达了浓厚的兴致。看着学生们，“风入松”先生很是满足，与他们聊天，不时给孩子们指点一下，不知不觉又当上了老师。孩子们喜欢这个“精神盛宴”的老板。
　　 或许是学生们的人气，带动了游客，游客也寻到这里来了。游客说不清是喜欢这里的偏僻幽静，还是这里不同凡响的文化氛围，游览回来之后，徜徉在书的世界，顿觉神清气爽，劳乏皆无。尤其是“风入松”先生到一座座无人留下足迹的山头，绘制了手工地图，让游客把玩出一种兴味。
　　 一年之后，“精神盛宴”络绎起来。
　　 这时，雪梅来了。她是一个中学老师，后来进入教育局机关当了干部。最重要的，她是“风入松”的妻子，一个七岁男孩的母亲。她看似柔弱，这几年一直在丈夫起起伏伏的日子里过活，最终也步“风入松”前尘，抛开“前生”体制内生活，来到普者黑“历劫”？当丈夫走出体制时，她也曾徘徊犹豫，最后选择支持。作为妻子，丈夫是她的主心骨；在人生旅程当中，先生是引领者，夫人是跟随者；在精神世界，“风入松”是有着自己独特的追求的，“雪梅”随风而动。
　　 在网络上，渐渐地熟悉了一个名字，叫“风雪夫妇”，那就是“风入松”“雪梅”的合称。
　　 八岁的儿子来了。他仿佛是在体验电视里《爸爸去哪儿》一样，随着爸爸妈妈到了普者黑，去闻青龙山下挖藕的清香，也闻农家小巷弥牛粪的气息。岳父岳母来了，老两口帮着在厨房忙碌，或在客栈边上一亩六分菜地挥锄种地。岳父显得十分爽朗，对女儿女婿表达了理解。而岳母的脸上却少见喜色。
　　 “雪梅”从早到晚，收拾客栈的房间，接听客人电话，开车去高铁站迎接游客，制作布置客栈里的“规则”文化，夜深了还没忘给守夜的“小二”放点骨头当夜宵。在妈妈眼里，女儿太辛苦了！要知道，女儿的生活曾经是多么优越呀。母亲心疼。
　　 前不久，电视连续剧《三生三世十里桃花》热播，拍摄地就在普者黑，那仙境般的美景，再度被观众网上搜索。家乡的朋友，纷纷打“风雪夫妇”的电话，了解旅游的吃住行。一时间，“精神盛宴”客栈忙碌起来了。
　　 “风雪夫妇”的朋友来了，对于“风雪夫妇”免不了要端详一番，“风入松”先生的外形已经跟当地人融合，再不会联想到大学老师了，不过，一番谈吐之后，发现他依然保持着独特的观点，不会苟同；他还是会引经据典显示出他博览群书及惊人的记忆，让人叹为观止，让人猝不及防。一个貌不惊人的民间高人。而“雪梅”呢，整洁的衣着不见了，发髻随意地散落，眼里都是活儿，忙忙碌碌的，看上去与村妇无异。若不是眉眼处时隐时现的笑意，朋友们会像母亲一样为她心疼，陪着流泪。但是，看着整栋客栈一处处她书写的极其雅致的“温馨提示”“规范”，还有她打理的“第一象限”微信平台，才会感受到她的热爱的心思，还有才情。
　　 女人们还是会问雪梅：苦吗？
　　 雪梅答：痛并快乐着。
　　 男人们问先生：微信平台取名为“第一象限”，寓意为何？
　　 “风入松”回答：全部都是正数，没有负数。
　　 一操重庆口音的男子跟家乡朋友搭讪，自称在客栈住了一个月还不肯走。他原本想暂时逃离商场的氤氲，同样被普者黑迷住，更被“风雪夫妇”的客栈吸引——被“精神盛宴”吸引了。他说，坐在这里，环境不像客栈成堆的闹市那样嘈杂，这里到处是书，让人心生安宁。
　　 家乡的朋友也说，住下之后，开始是不会留意这些书的，但是几天之后一定会喜欢这里的幽静，喜欢静静地徜徉在书海里。
　　 说话间，到了晚上七点，四周开始暗了下来，“风入松”先生一声“失陪了”，就雷打不动地去了家庭影院，且在醒目处摆放着“电影海报”。
　　 朋友们慕名而来，感慨而去。
　　 理想的鸟儿，把“风雪夫妇”的种子衔来了普者黑，就像“飞机草”，落在了这片人间仙境、纯朴厚道的地方；他们就像《三生三世十里桃花》白浅和夜华所历经的三重情缘，讲述了一场绝美动人的旷世爱恋一样，在普者黑扎根生存，开着不算美丽的花儿，笑迎日出日落，过着极其普通而且又内心丰盈的生活。
　　 五个年头了，“风雪夫妇”抛却了繁华喧嚣，来到了他们的“世外桃源”，虽不能够如同白浅和夜华那样追随“三生三世”，却愿随彼此今世今生，就在这普者黑。
　　 “如果爱太荒凉/我陪你梦一场/赎回你所有泪光/这一路有多远/这三世有多长/执手到地老天荒/风凄凄雾茫茫雨滚滚雪漫漫/一步步都陪你同往/牵着手别惊慌/管明天会怎样/哪怕注定流浪/哪怕海角天涯……”
　　 这首《三生三世十里桃花》的主题曲，仿佛就是对“风雪夫妇”甘愿留在普者黑“历劫”的诠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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