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刍

罗三和建国就坐在那棵古老的槐树下，不安地盯着卧在树下的那头水牛。老牛曲着前膝，尾巴不断地摔向脊背，驱走几只硕大的胖苍蝇，嘴巴咯唷咯唷地咀嚼着，有滋有味，下颌还流下很稠的一条水线……

罗三和建国两个老人看着那水牛，看着看着，忽地想起了什么，目光相继从老水牛身上移开，彼此向着对方望去。“咣当”——两目光碰到了一起，他们心里“啊”地惊叫着，又把目光触电般地离开……

沉默！

自打罗三和建国的孙辈谈恋爱后，他们都想打破这太久的尴尬，可谁先开口呢？

罗三吧嗒了几口烟，咳了咳嗓门，觉得嘴里和心一样的苦着。唉，五十多年的那事儿，咋这样呢？

建国也傻傻地愣在那。最后，他想好了：还是我先开口吧。

“哎——建国哪，你看……我看，那牛……”令建国没有想到的的是，罗三竟然先开了口。

“嗯？哦……是啊，那牛……老了……我们也老了。”建国马上应酬了一句，也说了那牛的问题。

“是的耶，牛老了，我们也老了，我们……”罗三的脸上很不自然，目光又回到了老牛儿的身上，看到了那牛在反刍。

建国摸了摸下颌上的胡须，布满皱纹的脸有着复杂的表情。他知道罗三想说什么，于是就说：“我们还是忘了它吧……”

“不！都是我的错……你不记恨就好。”罗三说着，低下了头。

“呵，这把骨头了，我还会再记恨吗？”

建国的话，让罗三猛地一下子站立起来。他迈着步子走近建国，颤颤地伸出手，猛地抱住建国，泪水不听话地流了下来……

那年，建国出工路过靠塘边的那丘田，发现有五只鸭子在吃还未收割的早稻，他便报告了队长。队长当晚开了社员大会，责令罗三处理好五只鸭子，且罚扣了罗三10个工分。翌日，罗三闹心，几杯米酒下肚，拿着一根锄头把，揺摇晃晃来到建国家的院子，见建国家的鸡，一棍一个。建国去抯拦，醉意朦胧的罗三对着建国的腿就是一棍下去……建国“哎呦”一声腿就骨折了。罗三为此坐了一年牢。

从此，建国和罗三他们谁都没有理谁。

“建国！”

“罗三！”

两位老人泪水在眼圈里滚动！他们拉着手……这么些年的仇结啊，今天解开了！

那头老黄牛，还在咀嚼着，从胃肠里翻回上来的草料。建国和罗三都看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