萨克斯夜曲

“亭亭白桦，悠悠碧空，微微南来风，木兰花开山岗上，北国之春天，啊，北国之春已来临……”好一曲《北国之春》！在这灯火阑珊的夜晚，在界首沙颍河畔废弃的码头上，浑厚饱满的萨克斯夜曲透过茂密的树林和浓重的夜色，时缓时舒、时高时低地悠扬传来，给小城之夜蒙上一层神秘的面纱。

听声音，不像是一个人在吹奏，倒像是多人聚在一块合奏。自以为对当地群众文化了如指掌的我，听到这梦幻般的音乐，难以相信界首小城会响起这样令人心醉沉迷的萨克斯；更不敢相信在这荒废沉寂已久的尚庄码头，于凄凄寒风中，会响起如此撩人心怀的乐曲。

我习惯于夜晚在大堤上散步，或踽踽独行，或邀上三五诗友结伴向前，顺着大坝自西向东穿过东升路桥，走到308线大桥，然后打道回府，一走就是万步以上。我家住在码头路附近，距离大坝百余米，每次散步经过码头路与大坝交口，总能听到河边传来悦耳曼妙的萨克斯之声。望着远处桥上闪闪烁烁的七彩霓虹和一座座居民楼上亮起的璀璨灯火，我一边享受着渐行渐远的萨克斯乐曲，一边与文友缓步前行，畅谈美好的未来与人生。

归来途中，我们重闻河边传来的萨克斯，已没有来时的劲爆，变得轻柔舒缓，只是偶尔飞扬起三五个高亢激昂的音符，那是演奏者离去前在作最后的吹奏。文友阿兴提议去看看。虽说时至夜晚10点，但好奇心驱使我们循声而去。下了堤坝，顺着小路七转八拐，我们很快来到码头那片以前堆放货物的场地上。空场中间并排放着两个一米多高的大缸，架着一块厚玻璃，上面摆着乐谱架、萨克斯箱子、茶杯、手提包等物品。两缸周围除了有七八个白色的塑料凳子，还支起了两个乐谱架子。一根竹竿被几块砖石牢牢地挤着，上面悬挂着一盏200瓦的充电式镁光灯，将这里映照得一片通明。

在场的大多是六七十岁的老人，也有个别行将退休的在职人员，正忙着收拾乐谱架子。见我们到来，他们立马停下手中的活儿，热情地打招呼。因天气较为寒冷，几位年龄稍大的萨友都穿上了棉衣。闲聊间，在乡下从事市场监管工作的李先生打开了话匣子。他自幼酷爱音乐，20岁参加工作，此后一直忙于家庭和事业，把兴趣爱好远远地抛弃了，而且一丢就是30多年，但他的内心一直存放着音乐艺术情结。由于他是单位年龄最大、工龄最长的老同志，领导为了照顾他，2018年把他从一线岗位调到办公室，从事一些力所能及的后勤工作。没有了硬任务的工作压力，李先生便重新拾起自己的音乐爱好，从乐谱练起，唱歌，练琴，吹笛、拉二胡，无所不涉，无所不乐。后来，他无意中接触到萨克斯，便深深地迷恋，于是花8000多元买了萨克斯，每次吹起便觉浑身舒畅，精力日益充沛起来。就这样，他坚持每晚8点准时赶到这儿练习吹奏。但一个人单独吹奏总觉得少了些什么，且不易长期坚持下去。于是，他通过微信，很快将小城50多位萨克斯爱好者召集起来，建立了一个微信群，群名为“养城萨克斯聚乐部”。平常，群友们大多在群里交流，感情日益笃深，李先生便想寻找一个活动场地，方便萨友的交流。他跟群里几位热心公益的好友说出自己的心事，准备租两间房子作为办公地点，立马得到大家的积极响应。

萨克斯的声音洪亮，若在人群聚集的地方放开劲吹，势必影响周围居民的生活与学习；如果在家悄然练习，哪能吹出什么效果？通过反复考虑和摸排，他们终于找到了眼前这个僻静的地方。这里不仅远离居民区，还有两间闲置已久的房子，这是以前供人看守货物而建的。萨友们你300我500，很快凑齐7000元将这两间小房子租下，还买来沙子、水泥和白灰，自己动手将内外墙壁粉刷一新，有成员将家中的旧沙发、旧桌椅板凳也搬了进来。一位小城书法家还为聚乐部写下“萨克斯之梦”，被精心装裱成额匾。匾牌悬挂当天，全城50多位萨友皆负鼓携琴、怀抱萨克斯而来，齐聚码头小屋门前手舞足蹈，乐曲齐奏。沉寂两年多的码头顿时热闹起来。

活动场所有了，萨友们踌躇满志，沉浸在另一个梦里：希望通过民政部门注册使聚乐部合法化，方便对外交流，开展丰富多彩的演奏活动，使小城到处流淌着萨克斯音乐。然而，他们的梦想刚开始振翅便接连遭挫，先是修葺一新的办公场所，市水利部门开展清理河道两侧建筑物集中执法行动，匾牌没挂一个月，便被挖掘机掀去了房顶。李先生一次次去市文化和民政部门申请注册，均无功而返。

这让李先生惴惴不安，不知大家平时在一起相互交流是否合法。责任使然，我一边安慰他们，一边对他们此举表示理解。这些老同志能有这样一份音乐艺术情怀，十分难得。尤其是在这寒冷的夜晚，为了不打扰居民正常休息，他们聚集在这里吹奏萨克斯，把一些经典老歌吹奏得那么悦耳动听，实在不易。天气寒冷，河边风大，在这里练习吹奏萨克斯，万一冻病了怎么办？我想尽力而为，尽快帮他们找到一个存放物品和聚会交流的活动场所，同时积极协调相关部门帮助聚乐部注册。

当萨友们得知我是一位宣传文化系统的干部，一个个热情上前与我紧紧握手，恳请我帮助他们完成注册，使聚会活动合法化、正常化。并表明态度，在没有找到房子、没有注册的情况下，如果天不下雨，每晚轮流邀上三五人或七八人坚持在这里吹奏交流，最多不超过十人。听到这里，我被萨友们顾全大局的行为和执着追求艺术梦想的精神深深感动了。

在几位文友的请求下，萨友们打开盒子，重新执起萨克斯，迎着凛冽寒风，一齐奏响了《春天的故事》《小白杨》《军港之夜》等经典歌曲。一曲接一曲，我完全沉醉在那优美动听的旋律之中，沉醉在小城萨克斯音乐飘荡和星辉斑斓的夜色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