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秋
早上,从窗口望出去,就看到铃铛般的树叶们,在太阳底下闪闪发光。不过,叶子就是叶子,是没有可能叮当作响的,风吹来的时候,摇出一片沙沙声。 我就是在这个时候发现你的,躲藏在密叶间的一朵黄。我住在这老屋的六楼,刚好与树梢平行,从这个角度看你的脸,你就是我心里的一朵花了。可是,是什么样的花,具有这样的力气,能爬上这样的高度,每天早上来看我? 大概是丝瓜花了。丝瓜藤蔓缠绕,沿着树干攀爬上来,是有可能呈现黄花的。于是,我就往楼下去,拨开了杂草和花叶,那树的根部竟没有丝瓜。我有点疑惑了,再从窗口朝外凝望,这次总算是看明白了,你不是一朵花,而是一片叶子,一树绿叶间的一张黄叶。哇,这是秋天来了。 翌早,我没再见到你,在那些樟树的林子里,分明已生出些许的黄叶来,是那种刚刚由绿转黄的状态,还含着汁液的湿度和亮度,并没有完全枯掉。这应该是夏末残暑之物,在风的低语,鸟的盘旋,乃至虫的呢喃里,缓缓作别一夏的酷暑。而真正能给人以秋之深意的,恰恰是树的叶子,叶的经脉里那些缺乏活力的部分。它们经由一夜冷风,尽数飞落,染一层霜冻,寻着一个方向呼啦啦就出了林子…… 然,眼下依然蝉音缭绕,但似乎遥远了,稀疏了,像吟游的诗人渐行渐远的脚步。夜晚蛙声仍旧鼓噪,可东一声,西一声的,宛若打更人惺忪的眼睛。这时的风格外谨慎,在早晚的时候凉意徐徐,但还没有走到萧瑟的地步。 浅浅的初秋,是踏足于青黄之交的一个门槛,有回忆,有留恋,也憧憬着成熟的未来,以及广袤的大地上,那些大雪纷飞的日子。就在这样一个早上,我误把一枚黄叶当作花朵,却在获知真相后,感知时光纷飞如叶,恍若还在夏梦当中,竟睹一叶而入秋。正所谓,时间就像个窃贼,在你毫不知情的情况下,偷走了年华,爬上了额头,成了沧桑。 茨威格说,人一生要处理好三种关系,即人与人的关系、人与上帝的关系、人与自己的关系。我以为,后二者是融合的,同时影响着前者:惟有心存敬畏之人,方能与天修好,而与万物和睦的人,是不会为难自己的。人与人的关系也是一样的,可能需要一点技巧,但技巧都有缺陷,所以最高的技巧就是无技巧,真诚便足够。 靠心最近的地方应该是大自然了,在那里你可以听到上帝的声音。即便在这意犹未尽的浅秋,我依然看到枫叶燃情,银杏飞舞。这些山褶子里的红叶的光芒,乃至田垄间的金黄,一并折射出神性的日辉…… 夜来,一轮明月皎白如水,我听到杂草落叶之下有虫鸣,有缄默,也有生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