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勺糊皮豆
1958年,宾川一中800多师生在牛井公社彩凤管理区吴江营、北山坡生产队,给棉花施肥、喷药,挑灯夜战,打井抗旱。一天下午,收工回到驻地,老师宣布,刚接到县委电话,立即开饭,饭后即刻整装出发,要连夜赶到“三十五里坡”脚下的周能村住宿,明天要爬“三十五里坡”,过“四十五里箐”,赶到一个叫“平川”的山区公社去大协作,支援栽秧。我是第一次听说这个叫“平川”的山区坝子,而要到平川,翻越的山坡,走过的山箐,地名就叫“三十五里坡”“四十五里箐”。路途遥远,那不是明摆着的嘛! 傍晚,800多师生仓促出发。上路不久,来到北山坡村后的山地里,狂风骤起,霎时,天昏地暗,天很快就黑下来了。东面苍青如铁的山巅,乌云翻滚,电闪雷鸣,顷刻,黑魆魆的天空像一口盛满了水的大铁锅打翻了,哗哗地直往下倒水。我们没有雨具,没有照明的手电、马灯,三个一伙,五个一群,紧跟着前头影影绰绰的人群,高一脚低一脚,一步一挪,迤逦前行,一个个都淋成了“水獭猫”。路旁的一道道山箐沟,在漆黑的雨夜里,犹如神秘莫测的万丈深渊,让人胆战心惊。泥滑路烂,每人到底摔倒了多少次,谁也记不清楚。冒雨疾行二十余里,衣服连裤带浑身都湿透了。但不管怎样,十点钟左右,我们都赶到了周能村。而负责伙食的后勤,却因雨大天黑,运输粮食、蔬菜和炊具的驮马,中途受阻,未能到达周能村。 第二天一大早,没法开饭。那时,平川还未通公路,周能村就是一个大马店,往返平川、古底的马帮,去来都要在这里住宿。先期到达的学校领导和老师,临时跟这些马帮借来几袋马料豆,立马炒了,煮成几大锅糊皮豆,给全体师生做早餐。因数量有限,由作风板正、不苟言笑的王扩俊副校长亲自掌勺,一人一勺,刚好盛满一饭碗。粮管所专供马帮做饲料的蚕豆,原是仓存的陈粮,被虫蛀蚀得大洞小眼,虫眼里还残留着蛀虫的排泄物。若不是情况特殊,谁能咽下这勺无油无盐且又豆腥味混合着虫屎味的糊皮豆! 那天,我们就是吃了这样一勺糊皮豆,800多师生背着行李,徒步爬上了陡峭的“三十五里坡”,翻越了海拔2900多米的松坪哨垭口,再走完曲折崎岖的“四十五里箐”,跋山涉水,步行到平川坝子。在那里奋战了十来天,完成了栽插任务,才回校复课。 那一年,我十四岁,上初一。那时,我们一再被告诫,温室里的花朵是经不起风雨的,要“经风雨,见世面”,要在大风大浪里锻炼成长。学生时代那段特殊历史条件下的成长经历,让我不仅学会了吃苦,学会了接受与理想截然不同的现实,也学会了在不容易的生活中坚定信念、铸就坚韧前行的品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