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婆的红泥房子
绿莹莹的森林,树木静静地生长着,它们不疯不闹,也无鲜艳的颜色,仿佛它们生长着,也就是生长着,全无一点别的心思。草木的清香和各种各样的香气,在拧得出水的空气中融合,加上三月的和风,外婆的红泥房子静静立在半山腰,能使人起沉醉的感觉。 很久以前,红泥房子的颜色还是鲜艳的,红色浅浅的,像山中一片轻红飞扬的叶。 我最喜欢做的事,是将墨绿色的沙发垫堆成一个一碰就倒的房子,不知为何,那时对这个游戏格外着迷。或许是因为堆不起来,就更添了这种好奇。其次就是看外公飞快的拨弄黑色的算盘,声音清脆而好听。至于门口那株结酸橘子的橘树也是我最爱的,因为那时外公用板凳和麻绳做了一个小秋千。于是很多时候,我都在那满树雪白的橘花中荡秋千,荡落很多雪白的花,像六月的一场雪。可能这也是橘子少而且酸的原因之一吧。 而说到吃,最喜欢外婆泡的酸的蒜和那种开黄花的姜,还和豆角,青菜什么的泡在一起,用几种大的,小的玻璃瓶泡起来,像美丽的艺术品。记得那时最喜欢跑到楼上,从各色瓶瓶罐罐中摸出各种吃的,然后又跑下来,窝到房间看那种黑白电视。可一到外公收看新闻和天气预报的时段,我就跑到厨房,借着明黄的灯光和灶口红色的火光,看外婆手脚麻利的做饭,不时把几根小木头塞到灶里,直到脸热烘烘的再也受不了,就挪开,叫嚷着肚子饿了,然后外婆就和蔼的一笑,马上就好…… 外婆是当地人人口里称赞的好人,加之做的东西,又是极好吃的。于是,喜欢来外婆家坐的人总是比别处多。外婆总喜欢用白瓷瓶装了干净的白开水,还买上几把塑料凳子。人来了,就要人家坐,没什么吃的,就喝杯白开水,大家也不介意,热热闹闹地坐下来歇脚,有说有笑,亲如一家。有时,外婆还细心地给人讲解各种小吃的做法,放多少盐,怎么放,什么时候放······外婆的红泥房子,似乎也更温暖了。我自然也跟着沾了不少光。我的口袋里,常有东家的一个桃,西家的一把枣。 一次,我们去给外婆做寿。孤单的红泥房子给了我一个惨淡的笑,我用力拔前门荒芜草坪上的杂草,眼泪差点夺眶而出。外婆坐在门口和阿姨一起聊天,见我拔得吃力,唤我:“琳琳,别拔了,别累坏了。”我小声说,“我有的是力气。”转头,余光中瞄到外婆瘦小的身子陷在椅子里,两只手的皱纹如同红泥房子上隐隐地裂痕,眼泪,终于还是无声无息的落了下来。 午饭是外婆亲自做的,那天外婆笑得格外开心,两手紧张的搓着,叫我们多吃菜,那天的菜有点咸,却胜似人间美味无数。那天姨父给外婆倒了一点自家酿的米酒,外婆喝得脸颊有点红,一个劲的让我们多吃。我知道外婆高兴,她一个人在这栋红泥房子里穿梭,太久没人来陪陪她了。今天,难得大家有空来看她,这红泥房子终于多了点生气。 那天,大家一起在外婆家留宿。我和外婆睡在一起,外婆絮絮叨叨地说了很多话,我很耐心的听下去。天气并不凉,外婆枯枝般的手脚却是冰冷的。我帮外婆暖脚,想让外婆暖和一点。外婆把脚缩回去,“你这孩子怎么这么笨,这样你多冷啊!”我说没,外婆却执意不让。外婆突然幽幽地说:“人老了,会死的。”我一惊,连忙搂着外婆,“不许说这样的话,你会活很久很久,等我长大了,好好孝顺你,你一定会好好的,好人长命百岁!” 那天夜里,我久久不敢入睡,一直听着耳边外婆残残的呼吸声,怕一闭眼,就是天明。第二天早上起来,已很晚了…… 吃过饭,大家便一起走了,外婆在门口送我们。走了很久后回头,还仿佛看到外婆花白的头发,纷纷如同漫天的橘花。 走远了,身后只剩那幢守护外婆的红泥房子,也许也是外婆守护着红泥房子呢。 |